从性质上来说了,李秉乾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做叔叔的抢走侄子的家产,仅此而已。
但这事放在皇家,就不一样了。
谋朝篡位和谋夺家产其实性质上都差不多,但前者的决心不好下,后者却很容易。
谋夺家产的决心很好下,甚至很普遍。普遍的原因大概是就算是失败了,也最多是人品败坏,迎风臭十里的样子,没有性命之忧。可就算这样又如何?爷们不要脸了,你们奈我何?
可谋朝篡位就不一样了,真要是失败了,家里的人就不说了,铁定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就连家里的狗、牛、猪都得死绝了。这还是皇室之间的皇位之争,如果是大臣谋朝篡位,最后要是失败了,连祖坟都可能被刨了。后果非常严重,容不得李秉乾不去仔细思量得失。
转眼,这天李逵又遇上了李秉乾。
李逵仔细打量李秉乾的样子,情况挺好,眼珠子充血,面色蜡黄,一副痨病鬼的样子,他打心眼里为李秉乾高兴。或许会有人不理解,李逵这是不近人情,盼着人倒霉。但他有自己的考虑,要是李秉乾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有种挥斥方遒的气度不好吗?
不好。
很不好。
谁造反不琢磨到想要吐血?
深怕一个不慎,万劫不复。脑子费了又费,就怕一时冲动,害了全家老小。
有人想要篡位,真要是跟吃了大补药似的,只能说明两种情况。第一种,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逗你玩。第二种,准备造反多少年,终于碰上机会了。太祖当年去陈桥发动兵变,恐怕真的是第二种。这是蓄谋已久的事。要是不给他找个机会,他还不乐意。
但李秉乾不同,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篡位。一切都是被逼的,而逼他这么做的人恰恰是他曾经最为信任的长辈。
这种情况,不想心力憔悴都恐怕难。
正因为心力憔悴,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才说明李秉乾回去是仔细想过了篡位的利弊。搏一搏,王爷变皇帝,西夏境内所有人的性命都由他做主。
不博?除非他彻底放弃自己的皇族身份,才能躲避这皇族的纷争。可看他的样子,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洒脱之人吗?
按理说,李秉乾见到李逵的第一句话,应该是问:“计从安出?”
这样才附和一个野心家的样子。
可让李逵气地半死的是,李秉乾见到了李逵,翻着死鱼眼,气馁不已的颓丧样,温吞水般的对李逵道:“我觉得你是在消遣我?”
“我消遣你?”
李逵瞪眼看向李秉乾,他郑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李秉乾道:“你瞅瞅我这清澈眼神,看看我的正义的面孔,再听听我真切的语气,是胡乱消遣人的样子吗?再说了,你还以为你自己有的选?”
李逵突然顿了顿,随后加重了语气道:“你没得选,谁让你生在帝王家,除非你想要活成一条虫,但凡有点想法,除了死路一条,就只能生生的将自己逼成一条龙。龙游九天,看着是肆意妄为,可谁知道他在地上承受的苦难。远的不说,就说你高祖李元昊,他虽然立国了,但是活成了个孤家寡人,连亲妈都药死了。弄死老婆孩子老丈人,成霸业者,要不舍弃点什么,能成事吗?”
李秉乾情绪激动道:“李逵,你能不能不要再黑我高祖了。”
“成,以后不说了。”李逵随意道。
李秉乾低头沉默了一阵,再次抬头的时候,却泪眼婆娑对李逵控诉道:“可是我的亲信都让你给杀光了啊!”
啊!
李逵刚想要反驳,没有的事。
可这话刚想要说,就忍住了。他似乎想起来,还真的杀过一波李秉乾的手下,还不少,大概有一百多人吧?
内疚这种事,怎么可能出现在李逵的心头?他琢磨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李秉乾实在看不下去了,还以为李逵忘了,提醒道:“就在宋国境内,绥德军镇边上,过了河就是龙州,你不记得了?”
实在躲不过去,李逵咳嗽一声,正色问:“王爷,去芜存菁非但不会让你陷入困境,反而还能让你拥有更强大的实力。在我看来,你之前的那帮手下,
看着都是运货的伙计,而且弱的跟羊似的,这些人怎么可能助你谋取大位?别说谋取大位了,就连政变都不可能。”
“可我一个闲散王爷,难道去训练一支强大的军队吗?我的人马都隐藏在我大舅子的部落,要是平日里带出来,岂不是惹人注意。再说,我那点人才只有两千,拿出来也不顶事。被你杀的都不是冲锋陷阵的部下,都是我这些年培养的人才。虽说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账房管事,但也有几个出色的人才。”李秉乾絮絮叨叨的说着,控诉着李逵的残暴。
李逵能认吗?
他头铁的脑袋,会点头认下这等罪过?
根本就不可能。只见他冷笑道:“做生意,我说七王爷,就你那帮子窝囊手下做的也是生意。这叫送货好不好?掌柜的做着伙计的生意,我都替你丢人。我的手下你也看到了,他爹就跟着我,他才在我身边历练了一年,一次买卖,就比你的人获利超过一倍有余,还是因为时间仓促,才获利这些。要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给你挣出一座金山出来。”
说起邱宣怀,李秉乾确实眼馋不已。
人就怕比,这一比啊!有种恨不得死了算逑,心态说崩就崩。
可他觉得邱宣怀这样的人才跟了李逵,绝对是白瞎了,应该跟他这个王爷,才有前途。
可羡慕没用,因为李逵根本就可能将人才往外送。更不要说,他和李逵的身份还非常不对等。别看他是王爷,但却是个被捏住把柄的王爷。
“我说,七王爷,痛快点,想好没有?你要是没想到,我继续给觉明寺监工去,别看这帮和尚贪财,可是给自家庙里做事,一个比一个勤快,瞅着让人舒心。”李逵见李秉乾还在犹豫不决,忍不住催促起来。他也不是真的想要逼李秉乾,只是李秉乾这个性格,看着就不像是做大事的样子。
李秉乾抬头仰望天空,忧愁道:“按我皇叔的指令,我里外里都是个死,只能和你合作了。可是……梁家的女人真不好对付啊!”
我呸!
李逵中气十足的将一口浓痰吐到四五米开
外,鄙夷道:“我真鄙视你家,全家上下这么多老爷们,就让两个女人欺负成这样?”
“唉,算了。反正我要说你也不信,总有一天你去兴庆府,就该知道梁家女人的厉害了。梁家的男人都是废物,梁家的女人才手段高超。”李秉乾唉声叹气道:“我也知道这时候心虚是长他人志气。可你知道,如今西夏境内的部落,之前的大部落都在这两个女人手里变成了中等部落。不复当年的强大。唯独一个野利部落,却被梁家给拉拢了,根本就不可能背叛梁家。真要想篡位,就不得不削弱野利部落的实力。”
“这不着急,野利部落现在正强。但他强大,也不可能再强大了。如果继续强大下去,很可能皇族都压不住了。”李逵眼珠子转悠道:“如今需要强大的是弱小的你们。”
“我们?”
“你,还有肯定会和你走在一起的部落。比如说米擒部落,你有把握吗?”李逵问。
李秉乾想了想觉得米擒部落对朝廷的怨恨肯定不小,原本是个大部落,如今越来越不成事,说不想恢复当年的荣光,这是假的。于是他点头道:“拉拢过来不难,但你觉得用什么办法?”
“仁多保忠不是要归宋吗?他一旦离开,西夏的河谷之地就没人守了,尤其是卓罗军主将的位子将空出来。大国师虽不同意你立刻对梁家发难,但不会反对让米擒部落强大一些吧?反正如今的米擒部落也很弱小,强能强到哪里去?”
李秉乾道:“我担心米擒部落控制不住卓罗军,你也知道,卓罗军在西夏的地位不一般。”
“能不能控制且不说,先把茅坑……不对,先把主将的官职给占了。”李逵突然话锋一转,龙州如今的情况很不妙,想要让梁家将目光落在龙州,好给仁多保忠在西方归宋准备时间。”
“你的意思是?”李秉乾觉得前面是个坑,还是忍不住问。
李逵凑近道:“有办法弄到嘉宁军司的行军路线吗?”
“这个怎么可能?我在嘉宁军司根本就没有人能帮忙。”李秉乾满口拒绝。
“不
用这么麻烦,只要知道粮草的运送路线,就能知道行军路线。”
李逵要的不是李秉乾拒绝,而是他的态度。似乎李秉乾也并不拒绝出卖西夏的军事情报,至于想要行军路线,简单的很,只要询问粮草的押运情况,就能得知。根本不用和军司将领接触,只要收买押解粮草的溜首领即可。
李秉乾脸上有点发烫,第一次当叛徒,有点不习惯,喃喃道:“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谁能知道?”李逵宽慰道:“放心,秉乾兄,我们虽然弱小,但我可有家传的《屠龙术》,可以带领你我走向强大,步入辉煌。”
口舌如簧也不过如此。
摆平了李秉乾,李逵立刻准备一队带路党。
选来选去,只能选阮小二。
对于这个殊荣,阮小二拍着胸脯表示,一定让李云打一次漂亮的伏击,好好挫一下党项人的锐气。
可没想到,鲁达却很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比阮小二更强,理应去龙州帮忙。他可受够了给佛像贴金当监工的日子。嚷嚷着让找李逵来理论,阮小二不服气的跟着同来。
鲁达指着阮小二道:“大人,阮小二人小机灵,您身边真不能少了个能用的使唤人,可我不一样了。”说话间挺胸道:“战场才是我的归宿,再说了,李云是您的族弟,也算是我鲁达的半个雇主,一家人做事,同心协力,自然事半功倍。”
阮小二指着鲁达怒道:“少爷,不要听他的,我才是老李家的人,他压根就不是。他才来李家几天,就叛变了我们老李家,跟着郝公公做大官去了,这厮势利的很。”
鲁达怒道:“你要是骗我在李家要读书两年,我能跑吗?再说了,你好意思说指挥是个大官吗?”
鲁达也有自己的委屈,他都快二十岁了,还让读书识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目不识丁二十年,也不耽误他快活,更不耽误喝酒吃肉,为何要逼他去读书?
李逵黑着脸道:“鲁达,用阮小二自然有用阮小二的道理,你要是争,改日我给你找个启蒙先生,
先给你上上课。”
鲁达愕然地盯着李逵,眨巴了一阵眼皮,突然讪笑道:“大人英明,阮小二机灵,比我这等老粗更适合带消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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