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标准时间的十一点整,他们已经在警局里待了有半个小时。
除了琐碎的照常问话,未成年人的他们,还多了一项环节——等待监护人的到来。
为此,缩在边角落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头疼起来。
尤其是苏桑迪,她都不知道怎么过父母这一关。
要知道,她的资料看起来天衣无缝,实则很虚,她要上哪去大变两个活人来充当自己的父母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还没等她想好对策,警局外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彻底吸引她的注意。
进来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先是在陌生的环境环绕一圈后,然后快速向苏望君走去。
而走到李青煜的身边时,少年气势汹汹地揪住李青煜的衣领。
要不是苏桑迪十分了解少年的脾性,先一步挡在他们中间,李青煜的脸可能就此留下个拳头印。
“苏焕杨!”
苏望君的反应没那么快,但看出少年的举动后,她立刻出声阻止他,“这是帮助我的人,那些坏人不在这里。”
“是啊,敢当着我的面打架,我看你也想我请你去拘留所住几天了。”
范启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他语气有些严肃,好像下一秒就会把苏焕杨给拷进去。
苏焕杨依旧保持着少年的傲气,只是因为错怪别人,错怪的对象还是帮助过姐姐的人,他终究是软下气,松开手,对着李青煜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李青煜大人有大量,也不跟苏焕杨计较。
他整理了褶皱的衣领,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就在这个小插曲刚刚结束不久,蓝叶兰也风尘仆仆地过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是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地就来到这里。
在看到苏桑迪后,蓝叶兰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又转移视线,拉着苏望君要给她仔细检查,“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看!生日蛋糕。”
苏望君没有立刻回答蓝叶兰的话,只是把蛋糕高高举起,特意遮去蛋糕塌陷的一面。
她想把美好的事情分享给她,只是这份美好稍纵即逝,快到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都说母女连心,看到蓝叶兰憔悴的模样,苏望君的泪点瞬间绷不住,默默地放下蛋糕。
“没事,就手腕有点疼。”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脆弱,她抽抽鼻子,趁大家不注意抬起手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泪。
蓝叶兰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苏望君的情绪,苏望君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敲打在她的心头上。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对这个孩子亏欠太多太多,以至于她总想去替她承受这些苦难。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从来没有互相替代的道理。
想到这里,蓝叶兰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四年前,当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浑身都透露着无力感。
“我看看。”
蓝叶兰轻拿起苏望君的手,在看到手腕处的深红色的印记后,她的心头微微一震,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
“手机也不是这么要紧事,大不了再买一个就是了。”
“可是...”苏望君沉默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这是你和爸爸买给我的。”为了强调这个礼物有多么的重要,苏望君补充道:“是我十五岁生日。”
她虽不善表达,有时说话也容易得罪人,但永远都不缺乏表达自己的真诚,比如此时此刻。
苏望君扬起头,她的眼里亮晶晶的,仿佛又置身在当年收礼物的环节,让蓝叶兰心头一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蓝叶兰摸摸苏望君的发梢,血溶于水的亲情让她忍不住流泪,也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心里的温暖,包括苏桑迪。
重新回到2016年,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这里,她有一种不同的感受。
放在以前,她想也不敢想,但现在,她确实是站在这里。
许是被苏望君所感染,她身上初见蓝叶兰的情绪瞬间被带动。
她想了很多,以前的自己都是循规蹈矩的活着,为什么这次不活得顺畅点?
于是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苏桑迪叫住了他们。
“阿姨。”
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蓝叶兰转过头,就看到长相酷似苏望君的人站在那里。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一种熟悉感,却又和苏望君不大一样。
“怎么了?”
得知苏桑迪和李青煜都是今天帮忙的人,蓝叶兰对他们心生好感,见她似乎有事,于是停下脚步。
发现蓝叶兰真的被她叫住,苏桑迪开始别扭起来。
其实早在苏桑迪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眼下话已说出口,说没事反而略显尴尬,索性按自己的想法进行。
苏桑迪伸出手,凭着本能在空中比划着。
这是16岁苏望君在蓝叶兰生日前准备的,后来因为出了某些原因,再加上她不善表达,就一直拖到现在。
至于为什么今天又重新提起,说白了,苏桑迪有一种私心,她不想留有遗憾。
她先是双手抱拳,做出祝福的样子,然后手并拢。
右手伸出拇指和小指从左手内侧向下划出,再将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从右上向左上划动,最后两手微曲,向上抬两下。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不难,但对于当时16岁的苏望君来说,她练习了不到百遍,致使现在的苏桑迪已经形成一种肌肉记忆,能连贯地将动作完成。
如果没学过手语的人绝对看不出来,但蓝叶兰不同,她是特殊学校的手语老师,很快就明白苏桑迪在比划什么。
把所有的字连在一起,汇成四个字: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是苏桑迪此时此刻最想表达的东西,尽管未能以她女儿的身份说出,但依旧是想把这份祝福送给她,也算是感谢这些年的照顾。
只见蓝叶兰露出笑容,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温柔劲,“谢谢。”
“不用谢,这些都是望君教我的。”
说完,苏桑迪坦然地看着苏望君。
从她决定比划手语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的秘密肯定是藏不住了,更何况学手语这件事也都是苏望君的主意,她没理由要去邀功。
“是吗?”从别人的嘴里听出,蓝叶兰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苏望君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心里不由地有些欣慰。
一方面是因为手语,另一方面则是友谊。
自从他们来到A市后,除去从小就要好的百卿,蓝叶兰还是头一次看到苏望君和哪个朋友玩得比较好。
她还以为,戒备性极强的苏望君不会交朋友,现在是她多虑了。
于是,在蓝叶兰炽热的注视下,苏望君看向苏桑迪,然后缓缓点头,默认下来。
“嗯。”
有了监护人的保证,各种程序办理得很快,苏望君很快就可以离开。
但由于时间太晚的缘故,他们不得不走路回去。
到底都是女生,作为在场的唯一男生,苏焕杨便充当起保护她们的重任。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她们的身后,时不时踢着路边的石子,甚至还留意起周边的环境来。
和之前期待回家的心路不一样,苏望君这次明显心里有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心不在焉地听着。
“你以后回家就...”察觉到苏望君的沉默,蓝叶兰的声音戛然而止,“怎么了?是有想说的话吗?”
苏望君本想说没有的,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想到蓝叶兰对苏桑迪的态度,她斟酌地开口:“妈妈,我有姐姐吗?或者说是妹妹?”
话音刚落,蓝叶兰的脸色不可思议地白了白,要不是周围的夜景太过昏暗,恐怕都难以遮挡她的失态。
苏望君也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给蓝叶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心里的怀疑更加加重。
不仅是蓝叶兰,就连身后的苏焕杨都停止踢石子的脚步,似乎也屏着呼吸,想要去追求一个答案。
只不过苏望君当时没有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一心钻进她想要的东西当中。
不知安静了多久,久到苏望君以为自己从未说出那句话,蓝叶兰这才开口。
“没有,只有你一个。”
听到蓝叶兰的话,苏望君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难道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苏望君有些不解,曾经的她一度觉得苏桑迪跟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可现在答案让她有些迷茫。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物,却又在某一时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丢失的是什么记忆。
除了记忆丢失的苏望君,活在记忆阴影中的还有苏焕杨。
他那原本还尚存有一些温情,终究被蓝叶兰说的那句话给打破了。
他在期待着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人活着的痕迹真的会被抹掉吗?
如此看来,好像是的。
苏焕杨沉默着,把自然垂放在旁边的手紧紧握住,纵使手腕上露出青筋,他也未能感受到。
一旦心生芥蒂,他已经没理由要继续待在这里。
“我先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他把手匆匆松开,好像赌气一般,径直从蓝叶兰的身边走过,不留下任何眼神。
蓝叶兰当然知道苏焕杨态度的转变从何而来,她想去挽留,却又无动于衷。
因为她又一次选择保护苏望君,而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