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走在长满青苔的石子阶梯上,吴忧望向不远处一处山腰小凉亭。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想不到,林家出了后院竟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城外山脉。
身旁林卓汛剑吴忧停下脚步,回过头,问:“吴少爷可是累了?”
吴忧摇头,时为三月,草木待新,可这山脉周围的花草,却已然成了气候,驻足观赏一阵,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老和尚驼着背,一步一台阶,步伐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迟暮意思。
三人很快便到了山腰凉亭,凉亭里,有一黄裙清丽少女,不过二八年纪,绿荫一衬,竟也能成一片风景。
黄裙姑娘身旁桌子茶具摆放整齐,茶具后面,立一长琴,见三人到来,她微微欠身,嘴上问安。
“其他客人可安排妥当?”林卓汛见到自家闺女,微微一笑问。
林熙月嗯了一声,随后说:“曲姑娘和书童在偏房住下,洛姑娘和黄前辈倒是出了门。”
“哦?两位竟有如此雅兴?”老和尚哈哈一笑,倒是对黄有德不陌生。
吴忧脸色一沉,他好像想到什么。
不出所料,林熙月嘴角掠过一抹笑容,“洛姑娘似乎吃不惯府里食物,吵着让黄前辈给他买包子。”
吴忧满头黑线,一时觉得丢人,在林卓汛和老和尚不解的目光中,他只是讪笑道:“他两有私仇。”
林卓汛这才恍然大悟,老和尚摇摇头,喃喃一句还跟以前一般不正经,随后率先入座。
吴忧和林卓汛也是跟在其后,老和尚坐中央,其余二人左右各一座。
林熙月倒也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不用人提醒,自个在旁泡起茶来,举手投足,全是优雅,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待一壶清茶泡好,林熙月给三人各满半杯,只是第一杯,她给的是吴忧。
林卓汛见此面色如初,老和尚挑了挑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林家主,此次拦下吴忧,所谓何事?”吴忧接过茶杯,也不客气,一口饮下,问出他一路上最为关心的问题。
林卓汛不急着回答吴忧问题,细细一品杯中茶,“吴少爷可知这茶叫什么?”
吴忧摇摇头,他对茶知之甚少,关在书房十年,喝的都是独一的淡春茶。
“此茶名雾里青,就产自这座山。”老和尚握起茶杯,不急喝,嗅着杯中香气,他继续说:“这茶可好,是前朝皇家最爱的茶。”
前朝二字,终于还是在老和尚嘴中说出了,这也难怪,儒生身份的林卓汛可不好提起前朝。
吴忧一笑而过,改朝换代,日月换天,玄家立足于大玄不过百年光景,现如今只是传承三代罢了。只是没有几个朝代会走前朝路,所以玄家皇帝一上位就重儒抑佛,重文轻武,前朝制度如何,他便反之。所以窝居江南,素来疾恶如仇的儒生们,才会在大玄偷天之后,一个个做缩头乌龟,在风声过后,大局已定时,才如雨后春笋,一个个跳出。
只是让吴忧很好奇的是,老和尚是怎么跟林卓汛扯上关系的。
好像是看出了吴少爷的顾虑,林卓汛解释道:“这位是林家曾祖,活了两代朝廷,如今已百岁。”
吴忧手中茶杯一顿,杯中泛起的是涟漪,内心则是掀起滔天巨浪,放下茶杯,他朝老和尚看去,苍老面庞,可面色红润,再加上之前台阶一气呵成的功夫,真的很难与百岁扯上关系。
老和尚云淡一笑,“如果贫道没看错,吴小少爷可是一身剑骨。”
吴忧没有隐瞒的点头。
林熙月好奇看向吴忧,见他眉清目秀,风度儒雅,要不是腰间挂一长剑,倒是很难让人联想到使剑客。
林家小姐浅浅一笑,应该会认为是一位出门游历的贵家公子哥。
老和尚平淡说:“江湖以吐纳区分高手,吐纳周天一气如朝露水滴为一境,唤水一。水滴聚集,成一条溪流,为二境,唤溪井。溪水纵横,连绵汇聚成海,为三境,唤乘海。乘海之上,聚天地之灵,为地仙。地仙之上,沐浴天道,方成仙人圣贤。”
林卓汛不语,林熙月在一旁又泡起一壶茶。
吴忧恍然,老和尚口中是前朝境界分化,如今江湖,武夫分五境。
寻常武夫练拳脚兵器,外练筋骨皮,这是第一境,第二境,以气化形,内练一口气,两者兼修者,就能自悟门道,进入第三境界,前三境界江湖统称武夫三境,跨过三境,运气成罡,便为小宗师,往上走,便是撼动天道,自身气运转为势,便为大宗师。
大宗师之上,倒是跟前朝一样,地仙后成天道圣贤。
林卓汛接着老和尚的话,“林某如果没有老眼昏花,吴少爷现在可是踏足三境,握剑便是小宗师。”
吴忧颔首,苦笑一声,嫩脸微红,一身剑骨,再加上吴家自身气运,两者相辅相成,自成周天,落地便是三境武夫的吴家少爷,十年来,境界可是丝毫未进一步。
要是让外人知道,指不定又要怎样骂吴家,骂吴晨,怎么就看上他这等不思进取的傻子少爷。
“吴小少爷,你如今踏步三境十年,不是自身天赋原因。”老和尚不愧是百岁之人,一眼便可将吴忧看穿,他手捻佛印,“前朝夫列子吐纳无双,却也得靠乘风行千里,一气之长,不过千里,千里之上,可就得靠心法了。”
“前辈说的是,”吴忧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成也剑骨,败也剑骨,他苦笑道:“前辈有所不知,剑骨在体内运行周天特殊,寻常心法根本不能修炼,吴晨也是找了好些年,一本都未看上。”
林卓汛哈哈一笑,风度翩翩,一身儒气,“林皓之在天下剑池败于吴晨后,便说天下用剑十斗,吴晨独占八斗,林皓之为一斗,其他剑客各占一斗。虽有夸大,可也足以见吴晨剑法精妙,寻常上乘心法,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吴忧听后只是赔笑,吴晨剑占八斗的美谈他自然知道,林伯伯当时喊得是气派,只不过之后便是被大玄剑客追得满地跑,跟过街老鼠一般,所以才有了林耗子这等美称。
林熙月甜甜一笑,还是将第一壶茶水倒给吴少爷,轻声说:“吴少爷有所不知,这山上看似寻常,可别有洞天,山顶有一老人,性格古怪,可剑术超凡,熙月有幸见过一次,当真唯美,一剑断秋风,寒如腊月天。”
吴忧双目放光,也是明白林卓汛和老和尚带他过来目的,起身躬身行礼,嘴中道:“二位前辈,为何如何帮助晚辈。”
老和尚朗声大笑,“贫道只是引路,吴小少爷能不能有如此机缘,还得看自己。”
……
腰间系一毛笔,背负长琴的少女走在前面青苔上,一身白衣的吴忧紧紧跟在后头,时不时还见少女回眸一笑,百媚生。
山腰间,不知为何,弥漫起大雾,就如同小亭子里的清茶,雾里青。
小亭子里,老和尚和林家主并未走,喝一口茶水,老和尚淡淡说:“拿林家全族性命冒这一次险,不后悔?”
“我也不知道,”林卓汛摇摇头,望向周围大雾,他的眸子,越发清亮,“可能,因为他是那个姑娘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