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里路,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些时辰。
断指山剑气布满身,普通新绿难以存活,一眼望去,只有片片短短绿色,和山腰间的几处小树林。
此时正值烈日当空,热浪如排山倒海。
吴忧和良子房倒是一脸无所谓表情,呆在太阳下,脸色丝毫未变。
洛瑾和曲小莲一早就跑到一棵大树下乘凉,习武之人是可用心法吐纳自身清凉,但也只是体内清爽,高照热气扑面,要是将皮肤给烫坏,那真是得不偿失。
虽说现在过去三年,洛瑾现在一想起自己三年前时黝黑模样,都会浑身一颤,只觉可怕。
嘴里是从身旁拔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吴家少爷蹲在路旁,毫无少爷模样,抬头望了望热浪袭来的太阳,嘀咕道:“看来还要些时辰。”
“吴少爷怎就知韩不为将军一定会亲自来?”良子房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狗尾巴草在嘴中上下摆动,年轻白衣平静道:“这里算是旱天城的私人金库,明面上有剑痞把守,实则不过是暂存。自家兄弟什么脾性,做大哥的韩不为怎会不知。”
旱天城虽不如阳城武气蒸腾,直指中天,可也算得上武道大城,凉州第二大城。这等鱼龙混杂之地,韩不为上任二十余年,风调雨顺,更是坐稳第一把交椅,这等人的心思城府,自然不用多说。
良子房默不作声,心中对吴忧的话语不是很清楚。
吴家少爷似乎知道良子房心中疑惑,微笑解释道:“韩不为上任时年不过三十,现在又过二十余年,前后一加少说五十来岁,这等稀罕年纪,也是快到退休年龄。韩不为钟爱韩夫人,一生只娶一人,不纳妾,府中下一辈也不过是一男一女,再加上玄家推行继承制,两者结合起来看,你说韩不为这手棋下的妙不妙。”
话也至此,就算是傻子都该明白过来。
良子房恍然道:“原来韩家是在养龙?”
吴忧点头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韩不为这是想让他儿子一上位就登天,坐稳守城将军的位置,用心良苦啊。”
洛瑾坐在树下,板着脸冷声道:“既然你吴少爷能看出,难道旱天城其他大家能看不出,就单你一人聪明?”
吴家少爷眨眨眼,笑道:“不,也许打从断指山宗一成立时,他们心中就清楚。只不过都选择默不作声。”
曲小莲不解问道:“少爷,其中可有渊源?”
“其实很好看出,旱天城有天然优势,旱天大江在这一立,基本都是海陆生意,整个凉州的鱼虾基本都从旱天城运出,其中利益不敢想象之高。而旱天城海口原本只由朝廷管辖,可为何现在基本是官家与商家对半分开。你们想过没有?”年轻白衣将狗尾巴草吐出,朝山下看去,依旧没见心中期待身影,又瞧众人沉默,随后平静解释道:“听中年剑痞说,旱天城的军饷从很久以前朝廷就没管了,许是海口这事被官家人知晓,又无奈旱天城是地痞之地,无可奈何之举。不然你指望在京城娇生惯养的文官来管?眼下朝中有名声的武将是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不过是些毛都未长齐的小辈,只有韩不为最为合适,够实力,也够衷心。”
洛瑾大悟,惊呼道:“所以韩不为与武道大家早就达成一致,其实这一切只是为了日后做给百姓们看的!”
年轻白衣不可置否点点头。
两女倒吸一口凉气,实在不承想过,在旱天城都有这般的勾心斗角。
年轻白衣起身,拍拍衣裳尘土,心平气和道:“所以啊,玄大当家才日思夜想要接管凉州。凉州毕竟还存在隐患,江湖气盛行,又靠近齐边,若是稍动蛊惑人心,是最容易发生兵变之地。凉州一旦兵变,那大玄其余各州,无异于羊入虎口,只是等死。”
吴家少爷低头,不顾其他人惊讶表情,继续自言自语道:“所以啊,玄大当家方才册封吴晨。在外人看来是殊荣,放在凉州里来瞧,只不过是起个震慑阳城和江湖作用,与韩不为守城旱天相同。”
曲小莲脸色微变,双手放在腰间,来回搓弄。一路跟随,她与吴忧的关系自然比以前亲近许多,但亲近不代表可以有逾越问题,这一点,青衣姑娘很是清楚。
一旁的洛瑾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也不过多言语,只是看向正对太阳,也不怕晒死的吴家大少爷。
吴忧心思是被其他江湖前辈一致公认的阴险歹毒,城府极深,曲小莲这微变表情他怎能猜不透意思,苦笑一声,轻声问道:“曲姐姐是不是想问,为何朝廷会放心吴晨?”
曲小莲眨眨眼,脸颊微红,抿嘴点点头。
吴家少爷叹了口气,刚起身不久又蹲下身,将身旁的尾巴草又拔下一根,叼在嘴中,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这个问题,不是他不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虽说曲小莲与洛瑾选择同他出阳城,眼下不入局也被自己带入局中,只不过这趟走京,只是全局中的一小块,微乎其微。
洛瑾与曲小莲在棋盘中的地位,可进可退。
是进是退,全看吴忧态度。
曲小莲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见吴忧表情,也能猜出几分意思来,没再多说,杏眉一蹙,低头双手拽紧衣角。
四人无话,从晌午到日落,洛瑾与曲小莲肩靠肩,头碰头,在树下不知何时睡着。
一白一青,皆有倾国倾城的容颜,睡姿安详,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晚风袭来,月出东山,一揽天际。
年轻白衣盘腿坐在大树一旁,双眸微闭,体内运转无相心法。耳畔里,突然传来阵阵声响,吴忧缓慢睁开了眸,不动神色,一闪而过到良子房身边,不待其反应过来,拍了拍其肩膀,轻声嘱咐道:“子房兄,那两个姑娘就拜托你照顾下了。”
良子房迟疑一下,小声问;“吴少爷,当真有办法一人抵百兵?”
吴忧摇摇头,坦承道:“没有。”
良子房又是不解,疑惑道:“那为何还要一人前去?”
吴忧苦涩一笑,看向树下两人,扶了扶脑袋,一阵头疼,“比起百兵,我更怕她们闹脾气。”
良子房心领神会一笑,点头答应。
断指山下,一队由百人组建的黑甲军队在黑夜中如同死神经过,马车声如雷震,官道两旁山腰齐震荡。
草庐中原准备休息的剑修一个个探出脑袋,不解发生什么,纷纷从草庐中走出,跟在军队后面,想凑一凑热闹。
断指山唯一上山路口处,数百人高举火把,将周围照亮。
在无数双眼睛中,只见一年轻白衣公子哥从山道上悠然走下。
腰间系剑,脸带微笑。
白衣飘荡,从容不迫,大有一副,万军包围,又君临城下气势。
百兵之首的韩不为见此气势不凡的青年,心中暗暗点头,竟破天荒的抱拳行礼,喊问道:“来者可是吴家少爷,吴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