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吴家镖局。
道家姑娘和领路伙计已经悄然退到了一旁,领路伙计虽然也不知突然提剑杀来的女子是何身份,但还是清晰记得那日这姑娘是被玄家公主带来的,能被公主看上的剑客,实力断然不容小觑,只是眼下这突发状况,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更为吃惊的还是一旁道家姑娘,她脑瓜子还是嗡嗡的,满脑子不知黑衣男子是否能在剑袍姑娘的剑下活命,而是这个家伙居然敢算计自己!
若不是身在吴家镖局,人生地不熟,不然肯定要喊上几句打的漂亮!
身份不明的剑袍姑娘从云端边踏步而来,手中长剑剑意贯通,出说雷霆果断,就算是外行人都能感受到此剑不凡,道家姑娘就算再不识货,也感受得到那一剑绝非花哨架子。但黑衣男子的反应也是出乎姑娘的意料,仿佛知道少女会杀来一般,早在少女出剑之前,就已然往后退去,随后一个后空翻躲掉致命一剑,黑袍翻飞,腰中的长刀也是顷刻间抽出,势如破竹穿过剑袍女子使出的剑气,但剑袍姑娘又是紧跟两道剑气,逼得黑衣男子一推再推。
清风化三剑。
这是剑阁独特的剑招。
以空中微风作为媒介,一剑衣划能生三,这个三,指的是量数,而不是单单只有三道剑气。
不过考虑到吴家镖局的建筑,剑袍少女也是刻意收了手。
剑袍少女一击命中,手中长剑依旧剑意燃烧,不退反进,与那握刀的黑衣男子不离五步,杀人何必十步行?
黑衣男子被一剑划破了衣角,心有余悸之间,也是没有过多思考,而是一刀斩出,与已经杀到自己跟前的长剑对峙,又是一长串刺眼火花!
这一刀,是在圣山上劈瀑布劈出来的。
但无疑剑阁出来的弟子对战经验十分丰富,黑衣男子一刀劈下,剑袍少女已然圆滑收剑,轨迹漂亮至极,出力刚猛却蓄力有余。
蓄力是为下一剑,作为剑阁当代冠首,不仅仅是剑道天赋高,修为深就能拿到的,剑阁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放在特定的地方,手握木剑厮杀,只要衣服被划破者,便是出局。剑袍少女自己都说不来,或许命中注定要练剑,从小便是钟情于与走剑异曲同工的滚刀那种杀伐冷冽的酣畅淋漓!
剑袍少女握住手中长剑,毫不凝滞,以惊虹贯日之势直刺而去,这分明是山中剑阁的《惊鸿剑法》中最决绝霸道的刺鸿!刺鸿一剑出千里,气势雄壮,剑尖上肉眼可见的剑意缠绕,黑袍男子仿佛丝毫没有感到剑招带来的危险,一招闪过,不撤回力道,而是将力道翻转,一刺而去,绝不回旋!
刀剑相碰,无非是一横一竖。
刺鸿一剑功成。
长刀置之死地于后生。
黑衣男子单手再变双手。
手中力道再上一层楼,意图用力道压制眼前的看起来瘦弱无比的剑袍少女。
隐隐有被压下去的势头,剑袍少女双眸处变不惊,以一招剑舞蝶式轻松化解,其中原理与武当太极的四两拨千斤差不多,只是将其凶猛刀意化作流水,剑意起到引导作用,最后三气化一,彻底消化殆尽。
黑衣男子大惊失色。
剑袍少女微微一笑,腰间一弯,说中长剑一扫,就要取下黑衣男子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衣男子终于是缓过神来,使出全力后退。
一瞬一剑挥出,六声破雷声响起。
招招致命。
黑衣男子刚落在地上,来不及反应,又是接连后退数十步,才躲过女子杀招。
剑袍女子似乎不打算停手,一剑破雷之后,蓄力半息时间,又是一招叠雷三千使出,叠雷与之间破雷不同,破雷是以力蛮横破甲,叠雷招如其名,一剑更比一剑强,最后将先前余力都凝聚在最后一剑,练至大成,一剑可瞬间劈山!
黑衣男子踉跄而退。
接下来剑袍女子共计一十六剑,一气呵成。
每一剑皆是数十年浸淫剑道的心血精华所在!
当剑袍女子终于后撤时,虽说黑衣男子并未完全落败迹象,却再毫无气焰可言。
江湖人比武最注重气势,现在的黑衣男子气势全无,败局只是迟早得事情,不过剑袍少女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就不知她跟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出手狠辣,要不是在身在别家,出手有所制约,或许在剑阁上比武,黑衣男子现在已然落败。
道家姑娘看的是心惊胆战,黑衣男子的实力一路上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以为这放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算的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姑娘出招居然如此狠辣,剑意通透不说,每招每式的挥舞,都是炉火纯青,修为就更不用说了,反正凭借道家姑娘这三脚猫功夫,是看不出其中什么门道来。
黑衣男子手握长刀,脸上露出狰狞笑容,“剑玲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出招就出招,一点都不念及旧情啊。”
道家姑娘听闻一愣。
剑袍少女则是平淡道:“我爹说了,你跟你师傅都是江湖败类,看到不要留情,能取性命就取性命,狠不下心,把你武功废了,丢在江湖中,更是折磨。”
黑衣男子啧啧道:“真想剑阁的作风啊,只不过骂我可以,当我师傅你骂不得。”
剑袍少女摇头轻声道:“无妨,今日说什么都要将你性命取下。”
黑衣男子同样摆头,自信道:“放心,今天我的性命你取不下。”
剑袍少女似乎露出一丝冷笑:“我想取你性命,这吴家镖局里,能阻拦的不超过两个指头。”
黑衣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道家姑娘信以为真,在旁嚷声问道:“小元子,你要死了吗?那我们刚刚打的赌可不算数了啊!”
黑衣男子又是一叹,喃喃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涟漪未平,涟漪再起。
原本气息停歇的剑袍少女,又是悄无声息的一剑刺出,这一剑相比之前显得很是平淡,但深入剑道者才能知道这一剑有多么的防不胜防,几乎是反应不过来的速度。
原来刚刚剑袍少女之所以愿意跟黑衣男子说话,居然是为了这一下的雷霆一击!
黑衣男子显然能在剑阁少女耍嘴皮子,身上多少还是藏着本事的,剑尖都快顶在喉咙处,他只是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手,捻住只离自己咽喉一步的长剑,他终于是动容道:“喂,我们好歹算是认识吧,至于出手这么狠骂?”
少女冷笑一声,身影鬼魅退后,脚跟一点滴,立马前冲,竟然直接与在旁看戏的道家姑娘擦肩而过,这下学聪明了,不用剑招去破,而是两根手指分别点中黑衣男子手中长刀和胸前,然后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将黑衣男子一脚轰出百步远,道家姑娘与领路伙计清晰可见被一脚踏胸的黑衣男子倒在地上,喷出一口浓郁血水。道家姑娘于心不忍,刚要上前,一柄长剑顷刻间在眼前划过,直直插在眼前。
道家姑娘老实不动弹了。
少女面无表情淡淡一笑,随后不急不忙的朝黑衣男子走去,心念一动,袖袍一甩,本拦在道家姑娘身前长剑仿佛有灵性一般,从墙壁上缝隙飞回手心。
持剑要去斩下黑衣男子的脑袋。
黑衣男子此刻也是晃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手中长刀始终握住,但已经是穷弩之末了。
好像是面瘫的剑袍少女终于是主动开了口:“既然是父亲开的口就没有错,我先取了你的命,再去找你师傅。”
面无血色的黑衣男子面色狰狞,如同受伤马上要拼死一搏的野兽,眯眼不作声。
剑袍少女呀了一声,恍然说道:“都忘记了你有先天血气了,还好记起来,不然肯定要中你杀招。”
黑衣男子咬牙问道:“剑玲珑,我跟你有仇?”
“没仇。但是我爹说你是坏人,你老师也是坏人,既然是坏人,那就没必要活在世上了。我的剑虽然不大,但斩下你,还是足够的,不会浪费一点力气。”
剑袍少女既然能让鹤周天都对她的剑道点头,吴家少爷面对她的剑,都是选择一退再退,直到现在都没有选择下杀手,这就说明这个少女手中的剑道有多么霸道。
一剑挥去,剑气从地爬起,黑衣男子勉强用到格挡,又飞出百步外,踉跄落地。
黑衣男子已经七窍流血,却还是以刀拄地,站起了身。
“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了,这样可以少受些罪,既然是认识的,我也会干脆一些,要是若在剑阁被人手里,你应该清楚会受什么罪,那可是比生吞活剥更可怕的罪行。”
她不管说什么,总是板着一张清秀婉约的脸,便是突然有笑起来时,也生硬无比。话说完时,黑衣男子已经再次被她一剑击倒,她谈不上任何招式,从不拖泥带水,从来都是一招便见效。
道家姑娘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
少女缓缓前行,走向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轻声道:“这里不是你的圣山,没有所谓的师兄师弟来救你,不用挣扎了。”
黑衣男子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冷然笑道:“没在等。靠谁都不如靠己。”
站起身后,黑衣男子右手正握从圣上讨来的长刀。
左手反手一个挂钩招式。
姿势古怪绝伦。
少女头一回露出凝重表情。
刀一。
一刀走泥龙。
刀二。
刀意滚石壁。
刀三。
刀上刀气重八两。
直至刀八。
刀九一刀光芒十三洲!
圣上不传之刀法,真正的九刀屠龙招数,竟然被一个黑衣小子给全部挥出。
尤其是那刀九!
他身临必死境地,以长刀入地,周围迷茫漫天的刀意,犹如天上神兵降世,一刀砍断乾坤!
长刀布满鲜红刀气,黑衣男子双目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猩红,身上的气势也从原本的溃败转为鼎盛。
武夫三境,隐隐有突破小宗师的味道。
气势如日升起,真的要破小宗师了?
少女挡下只有七八分形似却唯有四五分神似的刀一至刀八,并不吃力,唯独那剑九,形似才二三,神似却八九,终于身形消弭而退。
坐在屋顶上观望观望依旧的吴家少爷对此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这黑衣小子居然还藏着这手,难不成刚刚所有的隐忍都只是为了这招?”
鹤周天摇头平淡道:“这是个聪明的做法,知道无论是对拼对道的感悟还是修为都是落于剑家丫头,选择如此一条厚积薄发的方法,虽然不能获胜,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这个小子定是要死在吴家镖局了。”
年轻白衣摇头苦笑道:“鹤老剑神,这可是在本少爷的地盘,可不是她的剑阁。”
鹤周天感兴趣的哦一声,挑了挑眉,打趣道:“怎么,以为凭借着体内力量,能与剑家丫头斗上一斗?”
吴家少爷深知自己在剑道上如今远不及剑袍少女,很是诚实的摇头:“若是鹤老剑神肯出面保我,本少爷大可以一试。”
鹤周天双手插袖,语气平淡无奇道:“老夫不想卷入你们小辈间的恩怨,不然到时候这丫头无处撒气,就专往我这跑,那老夫要不要睡觉了?”
吴家少爷呵呵一笑:“看不出来,鹤老剑神与这丫头还有一段尘封往事。”
鹤周天淡淡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吴少爷,轻声道:“以前在剑阁住过一段时间,见过这丫头练剑,不然又怎能知道她对剑道有多少了解?你小子不会真当老夫是像黄有德那样的江湖神棍吧?一眼就能见到此人深浅?”
吴家少爷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这般道理,也就不过多追问。
眼看与剑袍少女扭打在一起的黑衣男子,原本升起的气势又是被剑气压制,马上就要彻底消失殆尽时候,鹤周天轻声道:“还愣着干嘛,不会真像让他血溅当场吧?”
吴家少爷这下纳闷了,不解笑道:“怎么,现在轮到老前辈着急了?既然要讨剑阁姑娘开心,这不就刚好成了见面礼?”
鹤周天摇头道:“此子还不能死,没看到他的吐纳方法与刀招都是圣山来的吗?”
吴家少爷嗯了一声,平淡道:“圣山不过江湖一流势力,为首的山主是很厉害,但还没强到要吴家给他一个弟子主动伸出保护伞。”
吴忧对圣山还是有所了解的,圣山之主虽然表面上挂这个圣人牌子,但与世人所知道的圣人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到,明明就是个武夫却一股脑子做文人的春秋大梦,满口之乎者也,好似很有学问样子,可惜说出的话,十句旁人能听懂一句都算不错的。但作为江湖一流势力之主,虽然不能做到想吴家这番在整个凉州都肆无忌惮,但也可以作为一方的小霸主,周围人自然对他说一不二。这圣山之主显然也是吃这一套的人,被圣山弟子众星捧月般的吹捧,竟然有次还真下了南州江南,准备找个文学大家好好论论道地,可他那点半吊子水平的文袋子,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结果很明显的被文人怼的哑口无言,最后羞愧难当,只得拔出长刀,将其庭院里一棵苍天古树给砍成两段,愤愤然离开。
自此,所谓的圣山圣人,名声彻底在南州臭了。
至于凉州这边,自然只是全然当个笑话和饭后谈资。
但确实如鹤周天所说,不能让这黑衣小子死在吴家镖局,不然依照圣山那边做事的风格而言,保不准又要去阳城撒野,所说不能自已担心,但还是怕惊扰了自家姐姐。吴妙儿的脾气他还是清楚的,若是圣山的人真的惹火了她,或许圣山这个势力在江湖中就全然不存在了。
要是放在以往,吴忧大可以不用顾及这些。
一个势力没了就没了,过个几年,自然又会有新的势力取而代之。
但眼下时节,确实不允许吴家再传出什么噩耗了。
年轻白衣也是懂得分寸,没等鹤周天再次开口,直接白衣飞出。
一抹惊鸿在众人眼前闪过。
随后只见一个美如画中仙的腰间系剑男子停留在黑衣男子身前。
见此,剑袍少女没有过多意外,只是平淡问道:“你要拦着我杀他?”
原本以为是来个救星的黑衣男子抓住吴家少爷腿,连忙喊救命。
吴忧无奈一叹,随后道了一句让黑衣男子当场石化的话。
这话威力,无异于飞剑取头颅。
“你如果执意要杀他,要不把他拎到外头再杀?至少不要再吴家镖局杀他。”
吴家少爷用试探的语气问眼前少女。
剑袍少女嗯一声,手中的剑意消散,轻声问道:“杀他,你很为难?”
吴忧点头道:“有点。”
剑袍少女哦一声,居然收起剑,轻声道:“那我等他出了镖局再杀他。”
吴忧感激涕零道:“十分感谢。”
剑袍少女摆摆手,随后踏步离开。
年轻白衣缓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人。
那一看就是道家出身的姑娘,见到与旁人所说还要过分的容颜,只觉得脸颊一红,赶忙上前行礼道:“白云道观观主之女,铃蓝颜,给吴家少爷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