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镇,采薇楼。
楼里从午膳前开始迎客,老板娘花争妍此刻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昨天夜里留宿在此的客人也大多在这个时辰醒来,吵着用水的、用饭的、找人的、结账的,阁里的各阁掌柜、女仆、男仆也都开始各自忙活起来,采薇楼也就真的醒来了。
这是一幢圆形的建筑,楼中空,二到四楼的房间围边而建,只要打开房门,就可以看到一楼的情景。只有五楼是较为封闭的。
楼中分莲花阁、芙蓉阁、百花阁、花神阁四阁,分别在二楼、三楼、四楼、五楼。楼层越高,客人的级别也就越高,侍妓的级别也当然就越高。人分三六九等,你一进门,就由引路人分配了等级。对于这个等级分配客人是不能拒绝的,如果拒绝你将不能进楼,只能下次再来。然而,大家发现,这门人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对于等级分配非常准确,基本没有过错漏。曾有个大家族的贵公子不相信,就穿着乞丐衣服到采薇楼,让他的男仆穿着他的衣服两人一同进去,结果公子被直接引入了百花阁,而他的男仆被引入了莲花阁。而花神阁极少人可以到达,在初弦镇能经常上去的也就是月家家主、守军将军、烨都士家这些。
一楼被客人称为瑶池,顾名思义,进入一楼就像是进入了天上的瑶池一样,房间中间有几朵巨大的芙蓉花形舞台,从舞台中延伸出些栈道,连接到大大小小的看台。所有的舞台、栈道、看台都浮在水中,水中有锦鲤游动,还有各式水中花盛开,水声潺潺,水气袅袅,再加上美女如织,实在令人流年忘返。
花争妍扭着腰肢上了四楼,敲了敲月冷渊住的房间:“渊公子,您吩咐我送的午膳,送过来了。”
“进来吧。”月冷渊在里面答道。
花争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此前,她还去了三楼的两间房送东西,才到了四楼。
“花姨,人都安排好了吧,仔细着。”月冷渊喝了一口花争妍递上来的茶。
“渊公子放心吧,月家主那边也派人送信去了,一切都办好了。”花争妍从衣架上取下外衫,服侍月冷渊穿,一边说:“我离开时,你才多大点啊,那个天天赖着不练功问我要糕吃的孩子,现在都长成大人了呢!办事还如此妥贴。”
“看您说的,也不过三四年而已。晚点您见着大哥和小幽才更惊喜呢,他们都长个儿,就我不长个儿,小幽都同我这般高了,您说气不气人。”月冷渊恨恨地说。
“是了是了,河公子我倒是去年见过,九幽小姐啊,昨日已经见过了,那个美啊!我做这个行业这么多年,见了多少女子啊,还没有见过她那么美的女子呢!唉哟,看得我一个女人都要心动了。”花争妍激动地说道。
“她昨日就来啦?我也要来,怎么就不同我一道?”月冷渊想了想,撇嘴道:“我知道了,这回不扮男人了,所以才不和我一起走,还留一手。”
花争妍只笑不语地退了出去。月冷渊穿好衣服、吃好饭就下楼四处看了看。采薇主楼后还有个大花园,隔着花园有一排房子,那是侍者、侍妓住的地方,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侍妓是不允许在主楼过夜的。看到下午人多起来他才回到房间。
晚膳时刻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萧璀在凤漓和宇凰的陪伴下到了采薇楼。采薇楼有四门,两进两出,互不相扰。凤漓走在前面,萧璀走在中间,宇凰紧跟着。门人立刻上前行礼,他越过了凤漓直接来到萧璀面前,被凤漓拦住了。
“请问公子贵姓。”门人弯腰行礼。
“这是我家尉迟公子。”凤漓答道。
“尉迟公子,请随我到花神阁小坐。”门人转身让开路,伸手请他们三人进去。三人随着他跨过水中栈道直走到大厅背后。花神阁在五楼,这里有一处专属楼梯,这道弧形楼梯直接从一楼通往五楼。
这一层楼房间不多,并没有像二到四楼那样一间一间紧挨着,而是每个房间都由小花厅、走廊隔开,非常安静。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名字“洛神”的房间。房间装饰得不像一间妓院,像是极有品味的私宅,分里外两间,外间是红木桌,绫罗软榻,青瓷茶具,里间有白玉屏风和雕花木床。桌上早就燃炉奉了茶,安排了吃食点心,还有几壶“问仙”。只有四楼以上的客人,才能喝到“问仙”。
等萧璀坐定,门人行礼道:“尉迟公子,请您稍坐,如有需要请唤我,我在院中侯着。”凤漓点点头关上了门。
“主上,我们为何不是去月家?”宇凰给萧璀斟上一杯酒,顿时满屋酒香。
“主上的安排是你问的吗?你现在是胆儿肥了。”凤漓狠狠斥道,说完就来拉宇凰。
“不是,我……”
“因为月家没有‘问仙’啊。”萧璀的答案出乎二人的意料。
二人将房里房外全部都检查了一次,连床底都没有放过。最后两人也出了门外,轻轻拉上门。
此刻,月冷渊正在四楼靠近楼梯处依着栏杆搂着位绿衣侍妓,一同看着楼下的舞妓表演。月冷河则在一楼右侧靠后的看台上坐着,这个位置临近去五楼的楼梯口,又可正面看着大门。
月楚扬这时也到大门处,他四十来岁,穿着一身蓝底金花的锦服,看起来就非常华贵,他和月祝元是近亲,两人模样生得有些像,但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月楚扬满脸精明,一眼便知是个生意人。月家是萧远最强的后盾,月楚扬和他是生死之交。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些事,他们的关系也隐藏得很好,十三年前事发时,他们才没有受到一点牵连,保存了最大的实力为萧璀所用。
他也有段时间没有见萧璀了,,这会儿他将跟着一起来的随从留在了一楼大厅,又和月冷河相视一眼,就直接上了五楼。
月九幽此刻在花园后的一间屋内,她已经准备妥当。萧璀对她没有要求,只让她自己到里来即可,也没有说是扮男人还是女人,她想,虽然男人好扮,但是在他面前总是像个男人一样,这回有这个机会,就扮个舞女吧,也让她见见自己的另外一面。
昨晚,月九幽跳进花姨的房间,滚进她的怀里,把她吓了一跳。她给月九幽挑了最美的那一套舞衣。扮上后,惊艳众人。
月九幽身着火红舞裙,舞裙轻如薄纱,这颜色配极了她苍白的肤色;登云发髻上插着几支金色步摇,一动便哗哗作响,灵动美丽;她露出的细腰上缠着金色丝绸带,使得肌肤若隐若现;脸上没有带面纱,而是在左眼处画着朵芙蓉,遮住小半张脸,也暂时挡住了她的盛世容颜。她无处藏“赤影”,便交给了月冷河,好在她有剑无剑都一样,一般人也近不了身。
不一会就听到女侍在门口问她:“幽姑娘,花姑姑差我来问,看姑娘是否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就随我走,客人已经到了。”
“好了。”她答道,说着推门走了出来,这妩媚的声线,这窈窕的步态,真如一位舞者,而不是一名死卫。琴棋书画歌舞,经文史书都是她从小需要学的,可为死士,可为歌舞姬,可为官家小姐。
女侍显然是吃了一惊,看到月九幽对她笑,忙打了灯笼低头引路,过了花园进了一楼大厅,众人无不为她侧目。有个胆大者喝多了酒,摇摇晃晃走过来想要搂抱她,她轻轻一转身躲过,但衣袖太宽大,被这人拉住了。她回头去看,想把衣袖扯回来,不想却感觉快撞到一个人,本想使点内力转开身体,那人手却已经来扶,她只好收了劲,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那是一个瘦削但有力的胸膛,等在他怀中落稳,才抬头看上他的脸。
好一位俏公子,他剑眉星目,眼角、嘴角带着暖暖笑意,眉眼莫名觉得有些似谁,却又想不起来。这一抬头,公子也看得醉了,这姑娘身体柔软,眼中似有星河,不禁让人沉醉其中,她身上的幽香有些熟悉,却说不出来是什么香。
“公子,失礼了。”她假意慌张的赔礼道。
“啊,姑娘,是我失礼了。”他的声音明亮却又透着沉稳,脸上红潮一片,他将怀里的姑娘扶稳,又侧开身,让出路给她。一手还护着她的路,不再让那些冒失的人撞上来。月九幽朝他礼了礼,便跟上侍女,侍女只领她到了楼梯处,因为花争妍正在楼梯处等她,侍女便退了回来。
那公子一直目送着月九幽,舍不得挪开眼睛。他等那侍女回来再经过他时,便拦住了问:“这位姑娘是?”
“那是幽姑娘。”侍女看他一脸花痴模样,便答道:“其他我不可多言,公子若是想看幽姑娘跳舞,得找我们花老板才行,这位姑娘恐不是光有银子就行的。”
公子应了一声,赏了这侍女一锭银子。侍女受宠若惊地谢过便跑开了,他抬起头,看楼梯上红色身影,不由心神荡漾。
他的两位侍从走近他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就见他转身找了偏僻的空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