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俱罗终究是没猜透自己老婆的心思,刘脩对于耿俱罗做官的态度,其实并不是因为担心刘辩会输给刘协,而是担心耿俱罗成为替罪羊;朝堂这百年来,就是外戚与士族、宦官的争斗,现在刘辩基本上不怎么用宦官,何家也没有得力的外戚,耿俱罗要是站出去,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要是耿俱罗能成为荀彧那个级别的官员,大权在握,那也没什么,不就是继续折腾吗?刘脩笑盈盈地说:“皇上开了口,谁会不同意;只是皇上,酒宴不是朝堂,别老说那些我们不懂的事,要不然看看歌舞?”
刘辩疑惑地看看郗虑,又看看刘脩:“姑姑,我这行宫里没有舞女。”
“姑姑替你准备了,乐师、歌女、舞女,人都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候着呢?”难得遇到刘辩宴请家眷和三教九流的人,刘脩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刘辩失笑道:“怎么能让人那样等着,朕要是不答应,那也太不近人情了,郗虑,派人去领进来。”
乐师们先到坐下,随着音乐声缓缓流淌,两队舞女迈着莲步,翩翩而入,都是一色的白衣服,宛若白色的流云,徜徉在酒宴中间的空地上;一曲舞罢,音乐转为悲戚,一名高挑的年轻女子唱着“寒蝉凄切……”的歌词,甩着长袖走了进来。
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绸缎,整个人在灯光下闪耀,刘辩看清楚长相是大吃一惊;刘辩穿越以来也见过不少美女,真正艳压群芳的只有甄宓和貂蝉,唐姬、糜娇娇、蔡文姬都算是美女,在颜容上终究是差了一筹。可是唱歌的这名美女,美貌绝不在貂蝉两人之下,身材顶级,让人在歌舞中如痴如醉。
耳边想起一声轻微的笑声,刘辩顿时惊醒,晓得这是王越用传音遁耳在提醒自己;刘辩端起面前的酒杯猛喝一口,原本是想要掩饰,没想到被酒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刘脩一直在观察刘辩的反应,把刘辩一开始的痴迷看得清清楚楚,刘脩正在欣喜,却看见刘辩突然间换了表情,心中也是诧异不已;看刘辩咳嗽,刘脩介绍说:“唱歌的是你姑父的侄女耿无暇,也算是你表姐,比你大四个月。”
袁黛问道:“还没有许配人家?”
刘脩在心里万马奔腾,耿无暇要是许配了人家,自己能带到行宫里来献舞?明天公主府还不给人砸了;袁黛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来恶心自己。刘脩面带微笑说:“还没有,皇上,宫中的女官还是少了一点,蔡文姬会累坏的。”
蔡文姬就坐在刘辩身后,听刘脩提到自己的名字和增加女官,没来由地有些紧张,盯着刘辩的背影,希望刘辩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刘辩笑道:“姑姑,朕现在明白,为什么有的皇帝不上朝了。只是现在百废待兴,不知道无暇表姐读过书没有?”
蔡文姬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刘辩最起码比传说中的灵帝要强;刘脩笑了笑说:“读过,最起码比我读得多。”
“那就好。”刘辩自知这方面的经验和脸皮厚度都比不过姑姑刘脩,索性一口气说到头:“女官没问题,只是我日后想让无暇表姐帮我管工坊这一块。”
“宫中的工坊?”
“宫中的。”
刘辩肯定的答复反而让刘脩心里有些失望,刘辩手下最神秘的肥皂坊、精盐坊、造纸坊这些工坊,其实就是杨亮、简雍、张世平三个人在管理,就是大掌柜孟佗和掌管刘辩全部生意的荀彧,都没有资格进入那些工坊。要是耿无暇能参与,那才算是真正打动了这个年轻皇帝。
宫中的工坊,应该是给宫廷制作用品和衣服而设的,看起来风光,其实没有钱也没有外人以为的前途;不过,刘脩明白,有的事急不得。刘脩等耿无暇唱完,就示意耿无暇上前拜见刘辩,告诉耿无暇刘辩的安排;耿无暇谢恩后说:“皇上,能否赐一首歌。”
甄宓忍不住哼了一声,耿无暇这是在明火执仗地争宠,刘辩真要写一首歌给耿无暇,哪怕是刘辩以前写的,也会被传为刘辩为耿无暇而作;貂蝉击节赞叹道:“无暇姑娘说得没错,皇上必定会唱几句,不过皇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貂蝉也就比刘辩大两岁,这个玩笑带着调侃,也有那么一丝调皮的味道;貂蝉这样绝色美女本来就让人动心,调皮的神情不知道让多少人心神一荡;刘辩勉强算半个君子,但绝没有达到柳下惠那种坐怀不乱的高度,不得不垂下眼帘,又低头喝了一杯酒。
在外人眼里,貂蝉只是吕布的侍妾,权贵之间侍妾都是可以转送的,貂蝉就算过分一点,也只当是美女之间的斗气。要不然以吕布的脾气,不立即暴跳起来,最起码也该怒气冲冲;要是吕布怕刘辩,谁也不会相信。
刘辩也不相信,刘辩一清醒过来就是恐慌,貂蝉这是要演凤仪亭的节奏啊,是在故意挑吕布的神经啊;但是抬起头看吕布一点不满都没有,刘辩顿时想到青铜司做出的分析,貂蝉很可能就是六国盟的人,与吕布是平等的,那么貂蝉就是有备而来。
貂蝉有什么目的,刘辩暂时不想管,于是摇摇头说:“那些歌词都不是我写的,我只是会唱罢了,雕虫小技,上不了大雅之堂。左百灵,你父亲怎么还没来?”
左百灵看出刘辩是招架不住了,乐呵呵地说:“到了,只是家父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在外面和葛玄那小孩子在聊天呢。”
“喊他进来,趁着孔融在,让葛玄和杨修把拜师的流程走了。”刘辩的大言不惭,让正在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孔融很不满:“皇上,这就没意思,歌舞刚刚看了个开始,你又要搞这些花头精;你也不是在乎繁文缛节的人,杨修,你等会和葛玄一人给你师傅磕三个头就行了。”
众人哄堂大笑,荀汪打趣说:“这也太简单了,说什么皇上也该给弟子一个见面礼,左慈和袁黛要给拜师钱。”
刘脩算看出来了,孔融和荀汪这是在故意挑事,帮着刘辩把耿无暇的事糊弄过去;刘脩微微一笑,对刘辩说:“皇上,我那边席位已经坐满了,就让无暇坐在你这边,正好侍候着;她既然做了女官,有些事是该做的。”
刘辩还没来得及拒绝,蔡文姬已经笑了起来,走向刘辩右边的座位说:“是文姬粗心了,还望皇上恕罪。”
蔡文姬正好挡住了耿无暇的路,耿无暇微笑着走向刘辩左边的座位,刘辩瞬间感觉到两个女人的杀气,忙摆手说:“你俩都坐在后面,我喝酒不需要人侍候,等会杨修和葛玄坐在我身边。”
郗虑点头说:“皇上一直是这样的。”
“那不是好习惯。”刘脩开了句玩笑就退下了,她早就知道,刘辩更衣什么都不需要人侍候,与郭嘉、孔融等人喝酒,也都是喜欢在四方桌或者圆桌上,大家无拘无束,一点没有皇帝的谱。孔融笑了笑说:“那是好习惯,只是我们这些人朽了。”
刘脩瞪了孔融一眼:“从年轻的时候,你就跟我作对;”
刘脩的脸上其实没有一点怒气,孔融尴尬地笑笑,却一句话都没再说;好在左慈进来得正是时候,除了耿俱罗,没有人在意这两人的神情。左慈见过刘辩,递上一块玉佩,笑嘻嘻地说:“皇上,小道身无长物,这是小道的随身玉佩,可以调动小道的徒弟,就当是葛玄的拜师礼金。”
左慈这家伙肯定是听清楚了大厅里的每一句话,不过能调动左慈的人手,倒也是一件不错的法器;刘辩满脸堆笑说:“道长客气,朕就收下了。”
袁黛让人去外面的马车上取来一百两黄金,杨修和葛玄就行了大礼;刘辩喊两人站起来说:“我给你俩一个礼物,以后到许昌得意楼吃饭不用给钱。”
葛玄急忙谢过:“多谢师傅,让弟子日后衣食无忧。”
杨修嗨了一声说:“师傅,这算什么。”
“算什么?”刘辩笑着算给杨修听:“得意楼一餐,最便宜也要一吊钱吧,就算你一天吃两餐,一个月就是六十吊钱,寻常百姓一天才挣多少钱,一天又能花多少钱?你要是喝酒的话,也许一餐就是三五吊钱,甚至一两足金,二十年喝下来,又是多少钱?”
杨家是顶级豪门,可以说是不缺钱;杨修虽然平时花钱没什么概念,但是为人极其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葛玄那么说,刘辩要是一直当皇帝当下去,以他们的年纪,吃二十年,绝对不止。杨修笑道:“谢师傅,弟子不会那么奢侈,平均一天一两足金吧。”
众人忍不住大笑,有时候学生太聪明了真不是好事,刘辩无奈摇摇头,招呼两人坐到自己身边;刘辩的前几个弟子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孔融等人暗暗猜测,是不是这两个小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过了这个插曲,公主府的舞女继续表演,左慈端着酒过来,直接在刘辩侧面坐下说:“皇上,你看小道的事怎么解决?”
刘辩敬了左慈一杯酒说:“道长,道门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左慈摇头说:“皇上,小道现在进退两难,弟子信徒太多,我想找个地方建一座道观。”
“你不是庐江郡人吗?天柱山怎么样?”
庐江郡可是孙策的地盘,自己在那里修行,刘辩真的会放心吗?左慈苦笑道:“皇上,我说的是实话,别试探我行不行。”
“没试探你,我听说你在炼丹。”刘辩顿了顿说:“别瞎折腾那玩意,琢磨些治病救人的药方子才是正事。估计你也不会愿意去西边的那些大山,胶东那边有座山叫不其山,面临大海,景色也不错,你就去那里建道观吧。”
左慈的脚步踏遍了中原,怎么会不知道秦皇汉武去过的地方,不其山只是众多名字之一,秦始皇求仙时去过不其山,劳民伤财,民间又称为“劳山”;汉武帝则是在不其县居住过,几度上山去看风景。左慈点头:“只是不其山的名字低调了一点,小道隐居没问题,但是作为道观,还是有点……”
刘辩善解人意地说:“就叫崂山吧,山字旁加一个劳字;观名就叫太清宫吧。”
刘辩只是晓得崂山上有一个太清宫,顺口这么一说;但是对于左慈来说,从下一秒开始,他就是一个有人背书的仙师,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身份完全不一样。左慈微笑着谢道:“多谢皇上。”
葛玄突然问道:“师傅,何为上清?”
两个师傅都在这里,也不知道葛玄问的是谁,左慈直接当做没听见,跑去黄龙士那边;刘辩看看葛玄殷切的眼神,决定赌上一把,就按照玄幻里的说法答道:“玉清、上清、太清,就是道门的三种境界。”
左慈和黄龙士其实一直都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听到这个答案顿时傻了,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黄龙士颔首说:“难怪张角说我是野路子,左道兄,有空来太平观坐坐,点拨点拨我。”
黄龙士的年纪可比左慈要大,不过闻道有先后,先入门者为长,黄龙士的姿态摆的足够低,也一下子把自己摘了出去;左慈苦笑道:“说出来不怕丢人,黄道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唉,皇上,别喝酒啊,给我们讲讲这三个境界吧。”
刘辩气笑了:“左慈,我可不是你们道门中人,只是听说懂吗?这个应该是你去寻找答案,一家家找,总能找到答案的。”
蔡文姬从后面走过来,轻声说:“皇上,说说看嘛。”
“我就看过一段文字,鹦鹉学舌,其实我更不懂。”蔡文姬的请求有点不合时宜,刘辩才不会上当,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元始天尊是所谓的度化人,专门度化别人成仙……嗯,完了。”
所有人都很自觉地没有问下去,晓得不可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再说下去,刘辩就会说那本书找不到了;问题是孔融、卢植、蔡邕、马日磾都看过了宫中大部分藏书,可谁也没见过刘辩读的书,没别的,皇上是不愿多说。
耿无暇暗笑,不管蔡文姬出于什么目的,都有点弄巧成拙;杨修点头问:“师傅。真的有神仙吗?”
孔融叹口气,今天这酒是没办法喝下去了,刘辩的两个徒弟确实是喜欢思考的人,每一个问题都包含着无数的变数;神仙,虽然无数的诗赋中在赞叹,佛门和道家诲人不倦,可是很少有人看见,最多的也就是传说。
就拿刘辩这个皇帝来说,号称是上天之子,其实也不过是骗骗下面的老百姓;士族门阀真要信这个,也不会说什么“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了。杨修出自顶级门阀的家族,自幼就是神童,这么问,不排除是故意给刘辩出难题,或者是在摸刘辩的底。
刘辩对杨修的用心也有这个怀疑,不过两世为人,自己也有许多不解的地方,刘辩还真不敢乱说,想了想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比如两个人相爱,都相信世间会有奇迹出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真要是做到了,不就是神仙吗?”
孔融和左慈松口气,刘辩没有被杨修难住,一直站在刘辩身边的蔡文姬问道:“皇上,你相信海枯石烂吗?”
刘辩尴尬地笑笑说:“我相信,但是我不可能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我所能见到的海枯石烂,都是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几亿年前的;我要教杨修和葛玄,就是寻找问题答案的科学。杨修、葛玄,也许你们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会怀疑人生,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退出的机会。”
刘辩在给徒弟留后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哪怕遇到了穿越这么玄幻的事,可依旧相信科学;想想可笑,想想无奈,想想自己还是要坚持下去,或许有一天,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刘辩自己没在意,可是外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刘辩脸上那种难以决定的神情和最后的坚毅。
左慈暗自调匀呼吸,作为一个潜心修道的人,左慈面临的同样是一条未知的道路,同样有无数说不清楚的问题;在一瞬间,左慈决定,只要葛玄说一心修道,宁可不要葛玄留在刘辩门下。谁知道葛玄坚定地摇摇头说:“师傅,你已经说了,信则有,连神仙我都信了,还有什么更稀奇的东西。”
杨修反而没有吱声,陷入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思考中,久久不能自拔;刘辩只能承认左慈教授有方,踌躇了半天,望向王越说:“王越,把刘子敬送来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王越的脸色严肃起来,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带回来一只装着鲁班锁的铁匣子,放在刘辩面前的案几上;赵云打开鲁班锁,里面是一把炫丽多彩的匕首,即便是在火光下,依旧是夺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