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沉默良久才说道:“那个不可思议的传说?朕听说过,可是朕真的没见过;要是陈家与他们有联系,朕倒是有兴趣与他们见见面。只是根据传说,他们都是黑暗中的蝙蝠,出现在阳光下的只是一些小人物,就怕见面也谈不出什么名堂。”
刘辩的话里带着一些调侃的成分,也有几分自傲,却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本以为刘辩会有恼怒的荀汪松了口气,韩融却明显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刘辩会施展出这样的伎俩,找六国盟的软肋下手,把六国盟贬得跟二流宗派一样。
不过,根据韩家几十年来与六国接触的记录来看,六国盟最让人恐惧的就是神秘,他们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在,但你却找不到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比如哪一个人是六国的人。六国盟在六国的基础上应该更进一步,但是这一步迈向何方,确实很少有人知道。
“皇上,六国盟是存在的,陈耽和现在在邺城客居的王长,都是六国盟的客卿,仅次于长老的二流人物。”陈纪的执着让刘辩动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陈纪似乎怕刘辩真的不知道,解释道:“六国盟原本是六国,十二位长老,三十六位客卿,从王长两人的背景类推,可见实力有多强大。”
陈纪一下子把刘辩抵到了墙角,陈耽是死了,可是王长在邺城住着刘辩送的小院,每天悠闲地四处游玩;刘辩要是想验证的话,只需要把王长召到许昌,当面问上一问。刘辩欣然颔首:“朕马上派快马去邺城传信,护送王长来许昌,大家都辛苦了一夜,要不然散了吧。”
刘辩一锤定音,算是大家达成了共识,陈纪也用不着做什么太过的举动,一切等王长到了再说;陈纪没有再做出什么奇葩的事,和众人一起躬身告退,仿佛今天来,就是和往常一样例行公事。
只是庾遁等人没打算放过陈纪父子,拿陈纪开玩笑有点不习惯,就和陈群一路说着笑话;陈群也晓得是自己父子对不住大家,边搭腔边道歉,就是表明一个态度,陈家也是为了整个士族在努力。
韩融喊住了陈群,单独带到自己的马车前说:“天下人熙熙攘攘,都是为了名利,士族如此,小民也是如此;我身为同路人,自然愿意按照你的设想走下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现一个商鞅的人物,我们怎么办?”
陈群真的怔住了,韩融早就过着半退休式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圈子外面的人;可是此刻,陈群忽然发现,韩融还是宝刀未老,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陈群试探着问:“难道皇上是在等待另一个商鞅?”
韩融摇摇头说:“皇上就是商鞅,你没看到他处理黄巾军的方式吗?冀、并、青、徐、扬、豫、兖、司隶,也有八州之地百万拥趸,这些人现在过得比跟着张角好,也比呆在家乡好,我们谁想过?”
“那是皇上敛财的手段……”陈群想想实在说不下去,大汉的财富原本掌握在士族手中,可是张角作乱的时候,士族并没有找到这么实用的方法;韩融会意地笑笑说:“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
陈群一直等到韩融登上马车,才回头和陈纪一起坐马车回去;回到家中,和陈休等人大概说了个情况,陈群就扶着陈纪回了自己的小院;看着一脸疲惫的陈纪靠在胡床上,陈群关上门,回头轻声问道:“父亲,这一次算是结束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纪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起陈耽的交待,半天才开口说道:“到目前为止,益州那边的情况还好,张松的那个建议已经被大多数人同意,汉中王,决定全力北伐,皇甫嵩、樊稠、张鲁等人都陆续聚集汉中,六国盟也是大力支持。只是刘辩这边的实力雄厚,皇甫嵩怕重蹈覆辙,需要弄清楚刘辩即将出手的目标,陈耽来许昌就是这件事。”
陈群一听,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要是这样简单的话,陈耽已经死了,避一避风头就过去了,等着看刘辩兄弟的胜负就是;陈群问道:“父亲。除了陈耽,还有人和您联系吗?”
陈纪答道:“放心,你爹我也不是傻子,六国盟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所以陈耽在各地安排的人我都不见,就算陈耽说过什么,那也是死无对证。”
听到陈纪的话,陈群也是放下心来,对于陈纪的严谨他是知道的,只要陈纪用了心,很少有人能骗到陈纪。不过想想,陈群再次说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花大力气袭击刘璋?这家伙已经没有了价值,刺杀失败,只会助长刘辩这边越来越嚣张的气焰。”
“张鲁的母亲卢夫人死了,五斗米道丢失了一部分资料,怀疑是刘璋带走了。”陈纪的答案是陈耽告诉的,刘璋的父亲刘焉与卢夫人关系暧昧,曾经想用五斗米道换取张鲁兄弟的荣华富贵;因此张鲁接手的时候,发现丢失了资料,自然是要追查下去的。
“可是能让六国盟出动,应该不是五斗米道自己的资料吧?陈耽在六国盟什么地位。”陈群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陈纪嗯了一声说:“是五斗米道建立的档案,包括各地的名人轶事,陈耽是客卿身份,和死了的赵升一样。”
名人轶事,那就是**了,五斗米道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要挟对方,如果六国盟拿到了,同样也可以;只是出动一千多人,名刀真枪的硬干,不像是传说中的六国盟风范,其中一定有猫腻。
“这一次看起来是六国盟吃了大亏,其实不然,为了配合皇甫嵩的北伐,他们一定会把注意力都放到关中,我估计陈耽死后,六国盟还会派人过来,让我们收集这方面的情报。”陈群在军事上的才华远超过父亲陈纪,沉思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劝说陈纪道:“他们在试探,刘辩在关中的布置;父亲,这一次,你可不能随意出面,青铜司的一定在暗中关注着我们。”
陈纪回答道:“我会注意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六国盟的人,说实话,陈耽出现的时候真的吓我一跳;但是怎么说呢?那种奇特的感觉,让我有了一丝让我冒险的念头。只是没你想得那么危险,那封信是故意让司马孚看见的,我也不会真的去撞死;只是刘辩的念头有些古怪,那些寒门中人,真的能帮他打天下坐稳江山,可笑。”
原来就是一个局,陈群点点头说道:“父亲,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后面的事我来安排吧,我们要确保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差错,不然,陈家的前途堪忧!”
陈群已经猜测到是司马儁或者司马懿的主意,否则谁能知道司马孚会是一个刘辩的崇拜者;只要陈纪露出一点口风,青铜司就会扑过去,那些寒门中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最起码比自己放得开,出手的时候没那么多顾忌。
陈纪难得地点点头:“皇上的那个故事,精彩啊。”
刘辩忙碌了一夜,自己感觉是在卧室睡了一小会,就被门外的吵闹声弄醒;一看已经是中午时间,刘辩起来打开门,一个倩丽的身影正站在门外,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皇上,醒了?杨修和葛玄到了!”
刘辩一愣,见是耿无暇,笑着说道:“是吗?我主要一夜未睡,两个小家伙在哪?”
“在西厢闲置的书房。”耿无暇笑着说道:“他们都在看书。”
刘辩有些饿了,于是笑着说道:“那我马上过去,你让厨房准备三份鸡丝面送过来。”
耿无暇答应一声,就迈着轻盈的步子去了;刘辩忍不住扶额,杨修、葛玄来,绝对是袁黛、左慈的安排,不会是为了陈纪的事,而是为了那部。刘辩梳洗完到书房的时候,耿无暇已经先端了三碗莲子汤来,还有四样精致的糕点摆在案几上;耿无暇略带羞涩地说:“皇上,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刘辩也没有客气,坐下就开始吃了起来;耿无暇的手艺确实是不错,再加上刘辩确实是有些饿了,边吃边满意地说:“味道不错,味道不错……”
“师傅,最难消受美人恩,你慢点吃,别噎着!”杨修头都没抬,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句,差点让刘辩噎着;看刘辩翻着白眼,耿无暇手捂着嘴,和葛玄呵呵地笑了起来。刘辩咽下食物,正打算教训始作俑者杨修两句,左百灵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郭嘉来了,你要是有什么功课要杨修他们做,我和耿无暇替你监督。”
刘辩摆了摆手说道:“我现在只能给他们答答疑,没功课布置!”
刘辩的话让耿无暇有些失望,她不清楚刘辩是真的没功课,还是有些东西不能让外人知道;不过她很快就笑着说道:“那我就把你的两个徒弟侍候好!”
耿无暇的话让刘辩一怔,杨修先缓过神来:“啊,啊,耿女官,别下套子,你饶了我们吧,这话传出去,我们要立马被逐出师门。”
耿无暇顺手给杨修一个暴栗:“信不信,我就让你一个月出不了府门?”
“信,信。”杨修转向刘辩:“师傅,耿无暇当着你的面行凶,是目中无人,是欺君啊。”
刘辩笑着说道:“耿无暇,把戒尺拿起来,杨修要是今天不把手中的那本书一半背下来,就给我狠狠地打!”
说笑着,耿无暇拿起了戒尺,刘辩和左百灵一路朝外面走去,刘辩闻着左百灵身上飘来的淡香,低声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左百灵也不隐讳:“那个封神榜的故事是真的假的?”
“假的,我不都说了,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刘辩微微一笑,左百灵往刘辩身边靠了靠说:“一个上午,许昌都传遍了,听郗虑说,今天前往各地的快马也比平时多了几倍;我爹来了一次,让我提醒你说,江东有于吉,巴蜀有张鲁,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误打误撞,也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故事。”
封神榜,或许对于陈纪来说,是一种噩梦般的存在,但对于左慈来说,并不会像陈纪那么抵制,甚至被刘辩一提出来,还有些心动;只是左慈看得长远,他看到了这个故事可以影响信徒们的关系。
“陈纪什么没见过。”刘辩的口气,似乎更多的是想要求证心里的想法,不过刑不上大夫,暂时没有去追查的必要,还是看郭嘉怎么说。郭嘉是单独来的,为的就是王长的事:“皇上,要是王长说出一些隐秘,我就只能到处抓捕六国盟的人了;王长当时到邺城避难本身就有问题,皇上你度量大,没有特地去打听,要是王长就是来说出秘密的呢?”
面对有些担心的郭嘉,刘辩斟酌着说道:“正因为这事犯忌讳,王长也需要考虑,即便是牵扯出某些世家,那也没关系,我们又没有宣布六国盟是在造反;这个压力我来顶,你们该怎么样怎么样,该上书的地方就上书。”
郭嘉大震,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辩,他突然明白,刘辩是真的打算来接触六国盟;郭嘉想通了,只要刘辩垮不了,这事即便被人非议,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以后的回报之丰厚,那是无法想象的。
郭嘉才思敏捷,并且是个敢担当的人:“皇上,我倒有个想法,你不妨直接开价;什么客卿、武士,在六国盟不过就是图个身份,或者施展才华的机会,你手中的资源,可比六国盟还要多,比如宗族志。”
宗族志,其实也就是各大世家的排名,现在的排名都是各家族暗地里排的,谁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刘辩感到郭嘉说得有些道理,想要把士族清掉是不可能的,哪个时代没有一群精英,刘辩给了郭嘉一个不同寻常的回答:“朝廷可以编写,但必须是在拿到了江东或者荆州以后,现在让张温负责筹备一个衙门。”
“张温老辣,要是他负责,我们很难安插入进去。”郭嘉坦白了自己的无力,刘辩果断地说:“我们放弃宗族志这个战场,哪怕最后刘家垫底我也认了,我们需要的是迅速平定整个南方;不要受到这些事的打搅,让战争的机器运转起来。”
郭嘉放心了,点了点头说:“我们将在关中准备六路大军攻打关中,分别是长安的李傕、蓝田的郭汜、陇西的刘备、天水的马腾、南安的张济,还有并州裴茂,带着河东的程银、侯选、李堪三部组成一路援军;士孙瑞是讨蜀护军,与李傕一起行动;留下钟繇、段煨驻守长安。
增援襄阳方面一共是七路人马,青州曹洪、兖州吕虔、汝西李通、汝南龚都、沛县高顺、许昌黄忠、泰山昌豨,大约四万人。皇上,你要是御驾亲征的话,这四万人就当是你的随从。”
刘辩失笑道:“朕哪需要那么多随从,我会让陈宫来负责这七路人马。对了,查到线索没有?”
“在查。”
只是所有人都低估了青铜司的能量,原先不知道陈耽的身份,一旦确定,青铜司就开始搜索,陈耽毕竟不是一直住在陈府,也必须不是住在陈府;陈休不得不主动证明陈耽是前一天才混进来的,陈休找到了看见陈瘸带人进来的证人,当时陈瘸说陈耽是他老家的叔叔,一副农夫的样子进的府。
赵商确定是情况是真实后,就顺着陈瘸的线索开始查,一个瘸子的目标很明显,赵商在上午已经查到了陈耽住宿的客栈,只是客栈老板刘卯子,已经在大清早逃走了;只是许昌的城门一直没开,刘卯子出不了城,很可能躲在某个人家家里,或者已经躺在某件屋子的地底下。
刘卯子把客栈清理得非常干净,连陈耽的房间都消除得没有一点线索,一看就知道是个专业人士,绝不会像陈耽那样弄巧成拙;但刘卯子是宵禁接触以后出发的,当时全城已经布满暗哨,刘卯子的行踪最后还是落入了青铜司的眼线眼中,刘卯子进入了许昌城西北的白家货栈。
只是青铜司棋差一着,行动的时候,被对方布置在街上的一名暗哨报警,没有能顺利杀进货栈,激战以后获得的只是十几具尸体;赵商心中充满了不甘,也只能用客栈的战果来安慰自己,毕竟对方来不及销毁客栈里的很多资料和没有改装的武器,死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弓箭手。
从那些资料中,可以看到,有一张网正在河北河南地区编织,兴许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赵商长长出口气,只要皇上没有让自己这些人停下脚步,总有还原真相的那一刻,那些战利品,就是一把把通向答案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