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的消息传到江陵的时候,江东最新的战报是孙策攻占了丹阳郡治宛陵县;泾县、丹阳先后丢失,让宛陵县显得尤为重要,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双方都应该在宛陵县展开一场厮杀。
问题是,宛陵的守将弘咨是孙策的姐夫,弘咨很清楚,对面的孙策太过骁勇,而自己跟那个舅子后面混都是一样的;要是顽抗下去,一旦激怒了孙策,到时候身死族灭都是可能的,弘咨在许昭的人马一撤走,就直接献城投降。丹阳郡的战局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刘辩特地接见了袁熙,郭嘉和袁术代替刘辩问了一系列的问题,在袁熙一一答复以后,郭嘉认为顾雍准备投效朝廷的想法是真实的,而袁绍是乐见其成的;刘辩问了袁熙一句:“袁绍是不是希望休战?”
“当然。”袁熙心中一动,刘辩这是在递话给自己,难道刘辩真的在拿下吴郡之后会暂时停止进攻?刘辩点点头:“看在卫将军的份上,我给袁绍父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在吴郡战事结束以后休兵半年。”
“多谢皇上。”袁术急忙出列跪下谢恩,不管刘辩的真实用心是什么,这件事说出去,袁术对家族可以有个交代,自己都让刘辩休战半个月,要是袁绍不肯投降,最后战死,任何人都怪不了自己。袁熙也跟着谢恩,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能觉得能为袁绍多争取一天是一天。
对于顾雍的要求,刘辩一口答应,当即下诏,任命顾雍为吴郡太守、朱据为西部都尉、全柔为太湖都尉;袁熙立即带着诏书重新前往丹阳郡,以便与吴郡那边联系。
袁熙不知道的是,刘辩与郭嘉、张昭等人早已经商议好了,改豫章郡为豫章、庐陵、鄱阳三郡,分丹阳郡为丹阳郡、宛陵郡,丹阳郡郡治建邺,宛陵郡郡治宛陵县;分吴郡富春县和打下的会稽郡三县为东安郡,在白虎山设白虎县,加上长城县、乌程县,设鄣郡。
在刘辩的计划中,将任命严白虎为鄣郡太守、顾雍为吴郡太守、朱才为豫章太守,太史慈为庐陵太守,孙策为宛陵太守、张允为鄱阳太守、吕虔为丹阳太守,程普为东安太守。实际上刘辩要控制的,就是庐陵、鄱阳、丹阳三郡,其他的五郡,只要听话听调就行。
事实上,刘辩直到袁熙离开后,还吃不准顾雍的真正意图,不清楚顾雍是觉察觉察到了将来的危险?还是真的看好自己这边?这两个结果都不太好判断,因为自己和六国盟这个看不见的对手之间厮杀,肯定会引起某些人的紧张,就算顾雍是试探一下,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按照郭嘉的猜测,顾雍很可能在六国盟、袁绍那边都留了一手,甚至与于吉也会保持长期的联系。于吉也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从左慈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这些拥有数万信徒的家伙,一般都有宁**首不做凤尾的想法,如何对待于吉,刘辩也很难做出选择。
因为,一旦出错,刘辩很可能在整个战略上都出错,初定江东,刘辩不能让江东人士觉得朝廷的野心很大,产生警惕的心理。在无法肯定的前提下,他也只能把这件事交给青铜司去处理,让郭嘉想办法试探一下顾雍、于吉的反应,或者寻找到足够硬的证据。
还有山越的那些异常举动,根据情报显示,是六国盟的手笔,可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派不符合六国盟的一贯做法,仅仅是为了和自己对抗,那个楚大就想到了走到前台,连游戏规则都不要了吗?刘辩琢磨不透……
刘辩在江陵琢磨不透的同时,接到袁熙消息的顾雍也在吴县心里犯嘀咕,顾雍也看不透刘辩要什么?难道刘辩这么好骗好说话,看不到自己出任吴郡太守后可能出现的猫腻?
别开玩笑了,刘辩什么人,郭嘉什么人,就是那个鲁肃,也都是一流的谋士,会看不到未来那些意想不到的可能。顾雍紧跟着就在心里否决了前面的这个念头,反复在心中琢磨,刘辩答应得如此痛快,是刘辩真的想要自己这个人才,还是要吴郡平安过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郡不过是江东一个郡,相比于刘辩拿下的青徐荆等州,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那么复杂的棋局,刘辩都拆解得游刃有余,要是现在做的不过是一个幌子呢?
顾雍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后面的日子肯定要继续和刘辩纠缠下去,太伤神了。顾劭也是满腹疑问:“父亲,这也太古怪了,或者说江陵的那位皇上心太大了,对于我们竟然没有任何限制和要求,岂不是留下许多隐患,莫非,他……不在乎这些隐患?”
顾劭算是说出了顾雍不方便说出的话,顾雍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原因。”
虽然,顾雍没有表现得异常的兴奋,可是顾劭的话让顾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刘辩兴许就是不在乎,在他的眼里,顾家也好,袁绍也罢,包括那些江东豪门与六国盟的力量,只是他随手就能推倒的一座座沙塔。刘辩不久之前的巴郡地区和眼下的江东地区,在外人眼里都是困难重重,真等到刘辩出手,几乎就是轻轻松松地灰飞烟灭。
顾雍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袁绍刚下江东的时候,江东人士都摒弃前嫌,放下彼此的隔阂,商讨一个完善的对策,用来挽回不利的局面。顾雍回想起那段往事,虽然时隔三年,但还是记忆犹新,最后在六国盟的穿针引线下,江东豪门放弃刘繇选择袁绍,就是觉得袁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家伙。
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等待江东豪门的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刘辩一步步打到了吴郡,用不费吹灰之力是夸张了点,但是一直没有遇到强有力的阻击,甚至长沙的那场瘟疫,都被刘辩完美地避开了,让袁绍掉进了坑里。
顾劭想保持和袁绍的联系,更多的是为了有一条退路,或者说这种联系是他手里最后的筹码。可是往深里想,这个筹码能做什么,对付刘辩?无异于是虎口拔牙。如果不拿出足够的诚意,顾家是绝对不可能从刘辩手中换到足够的好处。
那么就剩下了一个表面上的,吴郡太守,吴郡第一豪门,可如果仅仅是一个名分,刘辩为什么要在乎?想通了这个关键点,顾雍这才明白,为什么刘辩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信任自己这些人,或者说靠自己这些人完成他的大业。
顾雍的眼神变得坚强起来,继续刚才与顾劭的话题:“眼下有没有隐患都不重要,对我们父子来说,重要的是,任何时候,顾家不能躲在角落里舔舐着身上的伤口。从刘辩的回复中就能看出,刘辩肯定要把手伸入江东,而不是指望着朱治来安抚所有人。
种种迹象表明,刘辩在江东准备大干一场,那就可能会动摇某些人的利益,如果为父所料不差,刘辩一定准备了好几手。只不过,江东的情况太复杂,人的信誉比任何时候都糟糕,估计每一家也准备了好几手,顾家在吴郡作为一只鼎这么多年,这次不能被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只是顾雍有一点没有料到的是,六国盟对他的举动并不满意,也不如袁绍能够淡然的面对,而是像一头凶恶的狼盯住了顾家,让他寝食难安。不到三天的功夫,消息泄露不说,不少好友都前来委婉地希望顾雍三思,虞翻更是代表楚大登了一次门,希望顾雍与刘辩血战到底。
不过顾雍决心已下,最后还是写了一封效忠书给刘辩,派顾劭亲自送到江北;顾雍很清楚,以顾家的能量,六国盟并不敢往死里磕,只要顾劭还在外面,六国盟担心顾家反噬,反而不敢怎么样。
顾劭没有见到刘辩,信是郭嘉转交的;刘辩是不相信顾雍在信中说的那样,因为身体不适而让顾劭过来,反倒认为,顾雍在信中列出的几个条件,更接近顾雍的本意,也就是希望刘辩在各个方面多放一点权力给郡里。
郭嘉附带的消息证明了刘辩的判断,顾劭走的时候,顾雍还是好好的。不同于刘辩,郭嘉看问题的角度更加客观,对于顾雍来说,他还能和袁绍联手多久?就是六国盟那个神秘人物楚大,顾雍又能说多少知心话?六国盟又能给顾家带来多少荣耀?
而刘辩过年才二十岁,当今天子,生意上的巨擘,这样的优势,简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除非顾家本身就是六国盟的一份子。那为了先人遗愿什么,必须死拼到底,否则的话,顾雍也就是犹豫,犹豫,再犹豫。
听完郭嘉的话,刘辩的眸子深邃得发亮,快赶上乌云下的闪电了,从郭嘉的分析来看,顾雍让顾劭带来的那些条件,就是随口一说,不是必须下的决定。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两边在无限接近对方的谈判底线……
顾劭没有见到刘辩,但是见到了郭嘉、鲁肃,还有最后作为刘辩使者出面的全琮,全琮宣读了刘辩的圣旨,任命顾劭为骑都尉;全琮递过圣旨,又请顾劭上马车,一起来到了江陵闹事中心地段一处宅院前。从马车下来,顾劭看着眼前这栋精致华贵的建筑,洁白的院墙,气派的大门,门前平场上雕着图案的拴马桩,无处不显示这座宅院的不一般。
“全琮,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顾劭疑惑的问道,两人是好友,顾劭相信全琮现在就是混得再好,也没有这样的大手笔;全琮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示意随从上前把院门打开,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顾劭,这是皇上赐给你们顾家,原先是刘表在江陵的别院,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顾劭听到全琮的话一愣,虽然他的心中也有所猜测,但还是不能确定全琮的用意,现在听说是刘辩赏赐,顿时让他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毋庸置疑,这绝对是个天大的惊喜;可是顾劭还是有些不确定:“全琮!你说,这合适……”
“合适,刘表是荆州第一人,顾叔叔是江东第一人,身份自然相当;皇上赏赐,,不可推辞,谢恩吧。”全琮微微笑道,顾劭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站在大门口,愣愣地看着里面的景色,假山、小径、走廊,芳草地;顾劭下意识地想推辞,可是话到嘴边却再也无法出口,才投奔刘辩就拒绝封赏,实在是不合时宜。
全琮第一次被刘辩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思虑了半天,因此对顾劭的犹豫并不着急;很快,顾劭就不再有别的想法,直接谢恩收下了这座宅子。顾劭想明白了,以刘辩的身份来说,根本不需要对顾家这么礼遇,挟大胜之威,说什么顾家也不敢不买账;可是刘辩丝毫没有那种目空一切的戾气,礼遇的程度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想象,这样的明主,远比袁绍那些人更值得跟随。
全琮看顾劭欣然收下了这份礼物,当然也是万分高兴,顾雍拥有的能量绝不是全家可比,甚至在某些方面,就是马上要出任吴州刺史的朱治都比不了;日后在刘辩面前,绝对能为江东人士争取到好处,全琮欣慰地说道:“皇上很尊敬顾叔叔,这一次听说你来江陵,马上就准备了这份礼物;现在你我的任务,就是去见郭嘉。”
全琮和顾劭回到郭嘉的办事房,顾劭还是有些犹豫,看了看青铜司的招牌,问全琮:“真的需要我们这么做吗?”
顾劭是个聪明人,晓得此刻郭嘉安排的,十有**就是策反劝降之类的工作,很容易换了人设的;全琮看着四周,淡淡地笑道:“这是皇上的安排,只不过有些话,是通过郭嘉说了出来,我们只管照做就是了,你应该相信,皇上的眼光不会错的!”
顾劭自然知道刘辩的眼光是何等高明,颔首说:“既然是皇上的决定,那就不多说了,但愿我们会获得一直向往的结果。”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全琮信心十足地说:“其实你不回吴郡也好,于吉收了孙权为徒,后面肯定还会有事发生。”
当天晚上,明月难得地在冬夜出现,西北风刮走了四周的云霭;吴县,长宁观里,于吉和孙权相对而坐;看着颓废的孙权,于吉沉声问道:“袁绍就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跑了?”
“什么也没有说,我得到消息,已经迟了一步,连袁绍的面都没有见到。”孙权点头回答道,这件事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袁绍这是没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啊。随即孙权发现,虞翻也不见了,孙权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能来找于吉。
但这才是于吉最不喜欢和最担心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于吉已经不希望自己与孙权走得太近,孙权这孩子看上去知书达理,实际上阴险狡诈,于吉不想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事业,因为一个徒弟而被毁之一旦。
于吉问道:“没想过除掉顾雍?”
于吉的话这样直接,孙权犹豫了一下说:“我的实力不够。顾雍他们从各地调集了不少人手,非常地隐蔽。”
于吉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昨天晚上和朱据见的面,可绝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真是手段了得啊!”
于吉之前在吴县就晓得顾雍等豪门实力雄厚,现在看来只怕其潜势力还在自己的预料之上。于吉心里是清楚的,自己这个徒弟在吴郡交往了一大批的豪门二代,最近几个月更是不断地在安排眼线,就连自己身边都有几个信徒被收买,顾雍的调动能不让孙权察觉,说明保密工作做得好。
孙权也是颇有感触,好歹他是于吉的徒弟,说话少了很多的顾忌,直接说道:“师傅,刘辩一定有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可以让事情产生反复,我一直在想,刘辩从哪里获得的资源。”
于吉听到这些话,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半晌才说道:“刘辩的这种光我们是沾不到的,谣传刘辩有一份名单,更有一批人暗中为他在各地奔走;如果是真的,你想想,他和六国盟的那些人有什么差别?现在刘辩身边整天都是高手如云,要是传递消息,怎么会瞒得过王越、赵云那些人?
除非,这些人本来就是刘辩的人;要是这样,说刘辩继承了张角或者六国盟某位大佬的基业,我绝对相信。孙权,为师年事已高,你要是用我来挡他的道,刘辩肯定是心知肚明,我就怕,以后我们师徒混不下去了!”
孙权愕然地看着于吉,他到底是年少,有很多事情并不清楚,现在听于吉这么一说,才知道有些事情,只怕不是之前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