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两,三千两……三千两难道还少么?普通百姓劳碌一辈子都赚不到三千两!”
皇帝被欧少峰贪污的事情气得脑袋发晕,将其臭骂一顿,唾沫星子哗哗地喷欧少峰一头,还抬脚踹翻了一张楠木小杌凳。
皇帝一口气骂完,喘个气,问道:“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将功赎罪?”
趴伏在地的欧少峰忽然双眼一亮,什么叫“将功赎罪”?这就是给自己机会的意思。
李昭是时候插嘴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如就让欧家来承担这次的损失,承担两艘鬼工船的所有费用,以及三千石大米。”
皇帝沉默,欧少峰提着心。
噗通!噗通!噗通!
额角的血管一突一突,耳边全是自己沉重的心跳。
“父皇!”见皇帝依旧没松口答应,李昭焦急地喊了一声。
皇帝轻抚额头,道:“将欧少峰押去刑部大牢候审,徐家小子先回家反省,五日内写个加强天津巡防的简章出来送到内阁,梁正详和昭儿留下。”
欧少峰的心沉到谷底,却是一声没吭,老老实实跟着杨公公出去了。
徐祐忠满心庆幸地出了门。
屋内,皇帝看着梁正祥问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梁正祥赶忙跪下将天津府四大家族的情况如数禀报给皇帝听,皇帝听罢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昭儿,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办妥了,记梁爱卿一功。”
梁正祥面上一喜,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皇帝点头,让他先出去,随后对李昭道:“明日让你媳妇进一趟宫,朕想问问她的意思。”
李昭一愣,赶忙低头应是。
从皇帝的书房出来时,宫门已经落锁,李昭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角门处,看门的禁军见到大殿下也不惊讶,立刻开门放他出去。
回到府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脱了皂靴,轻手轻脚地走入寝殿,却瞧见那小美人穿着一身叫人血脉喷张的西域舞姬的装扮,伏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唇角高高翘起,心里软成一片。李昭将人抱起,怀中美人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瞧见等了两三个时辰的人终于归家了,甜甜一笑,懒懒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李昭垂眸,盯着妻子娇艳的面容,嗓音微哑,问道:“等了很久?”
宋清月软软靠在他的胸膛上,带些些许委屈道:“早早将姐姐妹妹嫂子打发走了,想着给夫君个惊喜的,偏偏你这么晚回来。”
李昭笑起来,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怎么不是惊喜?怎的忽然对为夫这么好?”语气里带着窃喜。
宋清月笑了笑,继续委屈撒娇:“嬷嬷说我最近对殿下太凶了,说殿下早晚会嫌弃我,去宠爱那些温柔小意的。”她抱着他的脖子,收紧手臂:“我不要嘛,想想就心痛。这不是来讨好夫君,叫殿下不要嫌弃我么。”
“你啊!小狐狸!”李昭大笑出声:“别听嬷嬷胡说。”
他将她轻柔放在床上,顺势压了下去……
两人在床上一向合拍,李昭迷恋极了宋清月的身子,就算她现在肚子上有几条浅淡的妊娠纹,他还是那么喜欢。
漏夜时分,李昭将劳累到动弹不得的美人儿从香喷喷的浴汤中抱出来。
上床之后,宋清月像个八爪鱼一样贴在李昭热乎乎的身体上,舒服地喟叹连连。
李昭轻抚她丝绸般光滑的后背,忽然想起老爹的交代,啧了一声:美色勿事啊!差点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月儿,先别睡,跟你说事。”
“嗯。”宋清月闭着眼睛,连嘴都懒得张开。
“父皇让你明日入一趟宫。”
“又要看孙子了?今个不是刚瞧过么?”
“不是,大约是想问问你当如何处置欧少峰。”
一听这话,宋清月一下子醒了:“怎么回事?为何要问我?”
李昭干笑一声,将天津的事情说给宋清月听。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宋清月问李昭:“夫君当时是怎么说的?”
李昭道:“让欧少峰要么把损失的银子补给国库,要么这个都督的位置让出来。我估计着,父皇觉得这个惩戒太轻了。可毕竟欧家是从龙的功臣,大约父皇觉得惩戒得太重也不成。”
宋清月重新闭上眼睛,沉默半晌,道一句:“我知道了,明日再说吧。”
次日,宋清月又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吃过半碗牛奶和小半碗加了山药泥的米糊了。
自从宋清月责令阿芳,必须到点才喂食,就算小崽子饿得哇哇哭,也不许偷偷给他吃的之后,小家伙饿了几顿终于吃饭老实了。
其实给小崽子养成按时吃饭好习惯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白嬷嬷。
嬷嬷心软,听不得小世子哭。
他一哭,嬷嬷的心都要碎了,总是忍不住偷偷给他喂两口奶。
不过现在有了阿芳,这姑娘脑子笨,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死心眼,不怕得罪白嬷嬷,就怕被王妃娘年讨厌,赶出王府去,所以宋清月交代的事情,绝对严格执行。
白嬷嬷都拿她没辙。
宋清月见小崽子已经老老实实吃过饭了,顿觉神清气爽。心里一边捉摸着欧少峰的事情,一边由着白嬷嬷给自己梳洗打扮。
阿芳在边上跟着莹儿读千字文,小崽就被放在一张羊毛地毯上,随他自己翻来覆去,爬来爬去。
李昭晨练回来之后,两人一道用罢早膳,李昭才抱着孩子拉宋清月去皇宫。
“想好要怎么回答父皇了?”马车上李昭问宋清月。
宋清月点点头:“差不多吧。”
李昭勾起唇角,心里虽然好奇自家聪明绝顶的娘子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却是闭口什么也没问。
他信任宋清月。
若是她当真拿不定主意,必然自己会开口问的。
下马车,入宫门,一家三口直奔勤政殿。
皇帝今儿谁也没见,就等着宋清月呢。
烧掉两艘船,皇帝心痛的要命,天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努力来控制自己想要抽出尚方宝剑直接宰了欧少峰这小子的冲动。
李昭抱着孩子领妻子进门给皇帝请安之后,皇帝也没去抱抱孙子,看得出来,心情不大好。
“老大媳妇,天津的事情可已经听说了?”
宋清月点头。
皇帝不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以为朕当如何处置欧少峰。”
宋清月也说废话,按照自己想好的说了:“陛下容禀,儿臣以为无论这事怎么处理,最终目的都是要叫这样的事不再发生。”
一句话点醒了皇帝。
为了这事,皇帝辗转反侧了一整宿。
难办啊!
不杀人吧,他心里又总是不得劲,像欧家这般贪心不足的,皇帝总觉得放了欧少峰这小子不仅得不到感恩,还会招来欧家的怨恨。
可直接杀人吧,更要遭怨恨。
为了不给日后埋祸根,他得灭了欧家三族。
可这未免太过了。
贪官是杀不完的,日后每次遇上这样的事情,难道每次都要灭人三族么?
根本想不出个头绪来。
李昭心里更是憋着一股火,听欧少峰昨天的意思,三千两就是个小数目,只恐怕欧少峰心里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呢。
父子俩同步沉下的面色,宋清月微微一笑,说道:“儿媳想着,得让欧少峰将这三千两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相关涉事将领、官吏的名字,都做了什么,全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下来,然后放进审计司的教科书里,叫所有审计员都必须学也可将这明细公布在邸报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贪小财如何酿大祸。”
嗯,一旦写进教科书里,那基本上就是遗臭万年了,这惩罚相当之损。
她顿了顿,看了看皇帝和李昭的面色,见他们神情无异,便喝口茶继续道:“其次嘛,不能只惩罚官员,涉事的将领和官吏也要罚。不仅要罚,还要查查他们从前都做过什么。这样的事,只做一次是不可能的。再就是这些人能得到造战舰的差事,肯定托过人,找过关系。把那些帮忙安排岗位的官员也找出来。他们安排了不合格的人,难道不恤要追究责任么?”
皇帝和李昭听的眉毛同时高高挑起,宋清月这女娃娃,瞧着温温柔柔,娇娇俏俏,每每一张口都狠得吓人。
“这么一查,不得是个涉及几万人的大案?你想让朕刚登基一年就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皇帝皱眉。
宋清月一笑,答道:“陛下,惩戒的法子您知道得肯定比我多,怎么会只有杀头一种呢?犯了事,造成了后果,怎么也要付出点代价吧?”
皇帝此时只是微微笑了笑,可宋清月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叫皇帝和李昭浑身都是一震。
“还有!需要付出代价的人,可不止这么一点。”宋清月又开口了。
“还有?”皇帝和李昭都惊讶了。
宋清月收起笑容,一双柔柔的杏眸迸发出锐利的光芒:“这火可是倭人放的!”
!!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帝和李昭的脸色都变了。
宋清月的面上忽然出现一丝仇恨的表情:“他们屡次来我大周烧杀抢掠,难道我们不该去找他们的将军大名要点赔偿么?!我大周帝国何时软弱到光挨打不还手的地步了!出了事,光想着追究自己人的错,合着他们来烧了咱们的两艘船,就白烧了?这可不行!”
皇帝垂下眸光,沉默良久,点点头:“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不过时机未到,朕刚登基一年便急于兴兵,不妥。”
宋清月面色柔和下来,朝皇帝格外甜美地笑起来:“父皇您还是太仁慈了。”
“这是何意?”皇帝预感这小丫头又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狠话来。
“以战养战,打仗也是可以赚银子的嘛。打鞑子咱们只能搞到点牛羊,倭岛可是有银矿的。”
……
皇帝的行动力一向极强,欧少峰连夜写出的清单的次日上午,宁远和俞唯亮便随江远潮一道前往天津进行调查。
老邱是工部派来北洋水师督造战舰的吏员之一。
不过老邱不懂造船,也不懂搭建厂房的事情,他是专门负责安排工人们饭食的。
这可是个肥差。
整个造船厂,五千多个工人,只要他将各种菜和肉的采购单价写高一文,每天便能余下五十多两银子,写高两文,便是一百多两。
九十五两孝敬给上头,自己还能留五两。
一年下来,就可以攒下上千两!
多少人抢着干,当初他可是花了整整二百两银子才搞来的差事。
现在船被烧了,老邱非但没有一点难过,反而高兴得不得了。船被烧了,工期就要拖长,工期长了,他就能多赚银子!
听闻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官员来了天津的时候,老邱没有一点紧张。
毕竟这事儿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火是倭人放的,看管蓖麻油、桐油、漆料仓库的人亦不是自己。
他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花巨款——五十两银子去天津一家相当高档的青楼风流快活了一晚。
他都快五十了,枯木缝春,一点就着,晚上玩得太过火,第二天有点起不来。
喻唯亮手下的一位小旗找到他的时候,老邱还趴在花楼的床上由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给自己揉腰。
“你是老邱?”
锦衣卫小旗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呢。
老邱先是吓了一跳,可听那小旗说话挺客气,心渐渐放下了,他赶紧从床上爬下来,一脸谄笑着给那位锦衣卫小旗倒了杯茶。
小旗喝了茶,环顾了一下房间的装修摆设,心里差不多就知道在这儿睡一晚大概得花多少银子了。
一个工部小吏,哪来那么多银子在这儿逍遥,将这位抓回去,又是功劳一件啊!于是他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敢问大人过来可是为了船厂失火一事?”老邱问道。
小旗撩衣摆坐下,笑道:“可不是!陛下一生气,欧都督直接被关进刑部大牢里去了!”
老邱哎呦一声,拍了拍手背,表情夸张地惋惜道:“欧都督可是个好官!不说别的,就我老邱呆在工部这三十多年,欧都督可是小的见过最清廉的官儿了!不压榨下头人。好人!”老邱伸出个大拇哥,又摇头叹息:“年轻有为,还长得那般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小旗的眉毛抬了抬,心里更高兴了,不动声色地恭维道:“还是老邱你见多识广,来,坐下慢慢说。”
“嘿嘿!那小的可就不客气坐下了。”老邱点头哈腰地坐下,一转头,粗声粗气地对方才给自己揉腰的丫头喝道:“蠢丫头,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小旗大人来了么?赶紧去弄杯热茶,再端两盘点心来啊!”
小丫头被训斥地一哆嗦,小声应着,低头跑了出去。
小旗懒洋洋地问问了船厂着火当夜的事情,老邱心中更踏实了,照实回答道:“大人,小的是负责工人饭食的,晚上做完晚饭,基本上就没小的什么事了,做这差事早上起得早,天一黑,小的可不是早早就睡了?”
小旗继续妆模作样地询问:“那日晚上可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声响?”
老邱摆摆手:“漆料和蓖麻油味道都大,工棚离得远,那些倭人脚步轻。小的是半夜有人喊要救火才匆忙起身去帮忙的。”
小旗点点头,又随口问了几句之后,站起身道:“这样,你跟我去衙门做个笔录,将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就成了。”
老邱连说几个好字,立刻答应了。临走还不忘让青楼将点心包好,塞到小旗手里:“大人您尝尝,这家厨娘手艺好呢!”
小旗笑应着,催促一声:“好了,快走吧!早去早回嘛。”
老邱嘿嘿笑着:“大人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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