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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呼吸方式是很有讲究的,“凡人以有息为常,圣人以无息为常”、“道在天地间,领悟在一息”,一呼一吸决定的是人的命运。圈子内炼炁士有时静坐可以“息停脉止”,呼吸方式的特殊使得多数异人长寿,不宜生病,老人也常常是无疾而终。
而王子仲通过药性调整叶可馨炁脉的运行和呼吸,这种直接摄取天地生机的方式,不知是他从别处继承而来还是自创,但都可以算作圣人盗的功夫了。
沁人心脾的香气逐渐散去,王子仲收手,叶可馨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他笑道:“看来你按照我的方式练了,不过这门功夫你还没有登堂入室,相信以你的天赋不需用经年苦修,过不了多久病发之前你就能有预兆。记住这是以‘营’计数,一个昼夜是五十营,一营大抵是三十分钟,预兆来时,心里数数就算出来了。”
叶可馨乖巧道:“明白,谢谢王爷爷。”
王子仲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道:“兰兰,门外那人是谁啊?怎么不让人家进来?”
胡兰兰蹙着眉头,瞪大眼睛,“师傅,生人啊,叫什么那如豹,咱今天可没工夫招待他,您不是说这寿辰自家人过过就好了吗?”
“先让他进来就是。”王子仲吩咐道。
那如豹进来后将水果和寿礼放下,说罢祝寿词,他道:“王老爷子,我哥哥那如虎上次承蒙您出手相救,今天没亲自前来拜访是他的不对,这里给您致歉了!”
王子仲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那的弟弟,好,这些古书我收下了。”
“您是杏林泰斗,平日里操劳奔波,悬壶济世,今天是您难得的清净日子,小子就不多叨扰了,您多保重身体。”那如豹恭敬说罢,又转头要了唐牧之的联系方式,“唐兄弟,下次来天津我做东,咱喝两杯呀。”
那如豹走后,二楼噔噔噔跑下来一个金发的小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样貌生得十分好看,身上穿得和陶桃有点像,白色上衣正面印着《樱桃小丸子》里面的猪太郎,憨憨傻傻的,他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据说这是心思细腻的象征,小孩睡眼朦胧的样子,可当他看到叶可馨的时候顿时来了精神,眼里迸出莹莹的精光,他喊道:“馨儿姐——”
“球球?你也在啊。”叶可馨上前笑吟吟地把球球抱起来,她扭头对唐牧之和陶桃说道:“他叫王震球,名字很奇怪吧?是个男孩子哦。”
唐牧之心说好么,之前不少人说过叶可馨在圈子里是个明星式的角色,从小就备受关注呢。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人家这人缘是真真不错,原着当中好几个重要角色都跟她早早有了联系。
唐牧之突然对唐门现在的路子产生了不小的疑惑,杨烈积极地让唐门入世,门内弟子现在也能在外广交朋友了,到时候他们的生意自然做不得,久而久之,要是唐门还拿酬金吃饭过活,那肯定得饿死。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唐门继续发展下去首要考虑的问题,能否完融入这个人情社会,还不至于让老祖宗的东西失传?这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途。
“王震球?好怪的名儿啊……还和我撞衫了。”陶桃拉起自己的衣角,都都嘴巴。王震球从叶可馨怀里下来站到陶桃前面,朝她眨眨好看的眼睛,说“姐姐好飒。”
一旁的胡兰兰笑骂道:“这小孩儿,你任么嫩么腻歪生人儿呢?”
王子仲朝着唐牧之笑了笑,“唐牧之,我和小风是忘年交,听他提起过你,听说你是唐明一辈儿的,唐门出了个不世奇才啊。”
“嗨,您老可别折煞我啊……我虽是内门弟子,但入世这还没几年呢,谈不上,倒是可馨的病多谢您老人家了,我代明哥跟您祝寿了。”
王子仲笑着摆摆手,“可馨儿,兰兰,你们上二楼好好玩,我和这小伙子说些话……可馨,这次多住几天,陪我老头子下下棋,拾掇拾掇院子里那些花草,兰兰这丫头啊,哪有你心细。唉,你要不是叶家的人,我怎么也收你做徒弟呢。”
……
叶可馨她们上了楼,底下只剩王子仲和唐牧之两人,王子仲笑了笑,道:“小唐,我没看错的话,你也是性命双修吧?”
唐牧之点点头,虽然炼炁士也都打坐修习定功,外家功夫了得的那些人,精气神同样饱满,和性命交修之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但王子仲研究了一辈子性命,两种模式上细微的不同他还是能辨别出的。
王子仲捋捋白须,“性即是吾人之灵觉,命即是吾人之生机……神形兼修,元始真如,一灵炯炯;先天至精,一气氤氲;你肉体和魂魄的强度,我只是站在这里就能隐隐感觉到,这状况我还从未在哪个后辈身上发现过,你这个年纪,哪怕是娘胎炼炁也不止于此吧,当真奇了!”
“您老谬赞。”唐牧之客气一句。
王子仲正色道:“这件事你若是给我老头子几分薄面,不避讳,晚上我们爷俩好好谈谈……现在先说可馨儿的事情。”
唐牧之皱眉问道:“可馨状况不好?”
“很不好。”王子仲答道:“你知道可馨现在压制这萎症的方法么?按照西医的话来讲,她的运动神经元伤了,肌肉的萎缩和衰弱不可避免,按理说以她的性命修为,现在就是勉强可以活动就很不错了,但她一直以来用的方法是我所不推荐的——就是用针灸刺激神经将其运输信息的效率放大,并始长期维持在这种状态,和中医的相对柔和的理念违背了。”
王子仲坐回沙发,“目的和治愈的初衷相违背,这样是没法修复死去的神经元的,以强硬的手段对待身体,身体也会以更加强烈的方式反噬,长时间的刺激会使得她的身体变得更加麻木,我按她手臂的时候很用力,才发现这种状态下她已经几乎没有痛感了。”
唐牧之一怔,有这种事?他居然没有发现。只察觉到叶可馨吞咽口水的频率远超常人。
“她没告诉过你吧,我知道,可馨儿是个坚强的孩子。”王子仲笑容当中带着怜悯的色彩,“好在呼吸还可以,就是比常人费点劲——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先天一炁开始加速流逝,这样下去她比普通人好受些,走的时候会表现出自然死亡,并不会呼吸衰竭。这是可馨自己的选择,尊重她吧。”
唐牧之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只能寄希望于阮丰身上了,只求六库仙贼不要让他失望。
……
“唐牧之来华北了……”徐翔听到下属的报告,眼神悄悄朝着办公室角落呆呆盯着电脑屏幕的冯宝宝瞥去,随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姑苏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开,现在恐怕没几个人敢找他的麻烦,不要担心,这个消息也别传出去,记住了么?”
“明白。”
晚上徐翔和冯宝宝一前一后刚到家的时候,他注意到冯宝宝的状态明显不对,只是沉默着坐在电脑上敲键盘,整理文书。徐翔看着句偻着身子的冯宝宝有些心疼,过了一会,他轻轻道:“阿无……阿无?”
冯宝宝像是没听见一般,并不回应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卡卡声,徐翔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液。
卡卡卡……
卡卡卡……
徐翔的心脏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阿无。”他站在她身后。
冯宝宝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还是呆呆地望着屏幕。
“你是不是知道了?唐牧之在津沽。”
“……”
冯宝宝不讲话。徐翔长出一口气,心情沉闷着搭上冯宝宝的肩膀,他手心的热量一如既往地传入她冰凉的身体,没有一丝反馈。
徐翔突然鼻头一酸,语气有些哽咽。
“阿无……阿无,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阿无……”
冯宝宝手指又动了起来,卡卡的声音模湖了徐翔轻声的话语。
“阿无,你听我说,唐牧之这个人我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不是吗?他是八〇年生人,肃州医院的单子复印件我们都看过,他身上是有些谜团……还有那个光邵,我们都见过了不是吗?他的经历从来没和甲申或者四四年这个时间点有过什么联系,他就一个,就是一个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人,也很危险,他对你表现出的,无端的兴趣我现在也理解,就是……”
徐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不可能的,他啷个可能和你的家人有关系?每条线我都调查过了,贡布波切、悯众、清河村的罗淑宁,除了他母亲在香江回归前去了英国,每个和他有关系的人我不是都调查过吗?不可能的。”
冯宝宝转过头,目光静默透彻,办公桌前的窗户上切进来一道白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
千言万语抵不过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一句话:
“狗娃子,我想找他。”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
“……好。”
……
徐翔躺在床上,想起当初盘问完十月花后跟冯宝宝说的那些话。
“十月花咋子可能认得清河村的失传多年的至宝呢。”徐翔手里盘着圆鼓鼓的蛊盅,敏锐地察觉了一些问题。
“哦,为撒子?”冯宝宝问道。
“我也不晓得,莫说是她,就是公司里那些年纪大些的蛊师来也怕认不出这物件,她啷个会……”
冬冬冬……
正聊到这里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徐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应该是去到蜡戊的人有消息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十月花到底跟我们隐瞒些什么?”
下属很快进来汇报蜡戊那边传递过来的信息。
“哦?十月花和唐牧之在蜡戊的时候就搭伙儿了?”徐翔拆开档桉袋从中取出一张有些失真的相片,随即皱眉道:“这是唐牧之吗?太湖了。”
“是他没错。”女下属冷静分析道:“看着像个高个子的女人是吧?但根据视距原理,要是这个人是女人的话未必有些太高了,一米七八的女人就跟熊猫似的少见呢……还有埋藏蛊盅的地方附近,发现了唐牧之的足印,这个人很特殊,从足印上看,他的走路时候力量分配地十分均匀,几乎完美符合人体力学,而且足印和他的实际体重也不相符,说明他是炼炁士——这些现象聚集在一起,在圈子内就太少见了,各家各派都有些桩功或者腿脚上的功夫,练习的久了之后,他们的足印就定了形,各不相同的特征,像唐牧之这样嗯……‘纯洁’的脚印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会有错的。”
女下属饶有兴趣地说道:“啧,这是个奇葩啊,要是他真犯了什么大事,弄死他之前记得申请让我们组研究研究。”
徐翔笑骂道:“去去去,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把死活挂在嘴上,像什么样子!咱们可是正经快递公司!”
女下属走后,徐翔看着唐牧之的照片,眼睛一眯,“行啊,这下事情就足以惊动赵胖子亲自过来一趟了,一个个的都心怀鬼胎,唐门、清河村……不约而同地,这两家怎么因这事情掺和到一块儿了呢。”
冯宝宝马上问道:“那这次能把他关住吗?”
徐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他嗫嚅道:“这个……还有点困难,现在我们轻易不能动唐门的人,毕竟杨烈这些人的价值不小——但你放心,唐牧之装得再鬼灵深沉也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你看他处理事情还是够糙,只要我们再深挖下去,不怕他露不出马脚。”
“哦,哦……”冯宝宝眼里闪过希冀的光,“那就慢慢来,把他抓起来之后再问。”
看着冯宝宝展露出这种神色,徐翔有些不忍心地说道:“阿无,我还是感觉唐牧之不可能跟你的家人有什么牵扯……你要说到熟悉感么,可能之前你见过和他相似的人,虽说这个人你闻不到他的气味,但这恐怕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这是一类人的特征,与生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