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楮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自己那一瞬间,在兴宁帮护送的箱子里,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神色惊恐的,人。
救,还是不救?
李楮墨一路之上反复在思考。
他在前边走着,脑袋里想出了一百种那人的身世,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兴宁帮的箱子里?
出现在兴宁帮箱子里,必然是要被送到兴宁阁去的。
兴宁阁是拍卖宝贝的地方,那人既然要被送到拍卖堂,想必是有着一技之长。
也许是从别的州府拐过来的奴隶,李楮墨原来听老师张潮水说过。
其他州府的艺伎,被兴宁帮返途中购买,转手卖到江州府达官显贵的府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随他去吧,今夜拿到竹叶青酒,就算完成任务,管他什么贩卖人口。
李楮墨想着如此,心里却怎么也不太平。
一行人兜兜转转,总算来到传说中的兴宁阁。
兴宁阁的建筑倒是没有与当地建筑风格相差太多,如果不是门匾上写着“兴宁阁”三个字,如果不是有几个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的汉子守在门口查验邀请帖,李楮墨几乎一位这是哪个饭馆。
三层的小楼,灰瓦白青,房梁上挂着几个笼子,笼子里是青色的鹦鹉。
“欢迎少爷!”,笼子里被调教的鹦鹉喊道。
主人在前面走,仆人和马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这倒是个景儿,引得过路人都微微侧目。
守门的肌肉大汉看着李楮墨一行人走近,笑着迎上去。
“马车可以跟小的走一圈放后院去,后院马厩里有上好的饲料。”,肌肉大汉说道。
“可得仔细”,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李楮墨四处观望的视线,他回头,看着那日为难过伙计王二的方学生,正缓缓走来,边走边说:“可不要怠慢李大少爷的好马!”
方学生依然是身着国安学院的靛色制服,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马车旁边的李明,撂了一句话后不再多言,一掀制服下摆,踏过高高的门槛,兴宁阁的小厮弯腰引领着方学生进去了。
李楮墨站立原地。
姓方的学生声音很大,几乎同一时间,门口静默了一秒钟,然后三五成群的人,目光隐晦的不隐晦的,都开始往李楮墨一行人这边瞧。
一路走来,越靠近兴宁阁,人的穿着越整齐,到了兴宁阁门口,除了各家公子带的小厮伙计以外,几乎没有粗麻短衣的老百姓。
李楮墨一行人感觉到周围炙热的目光投来,方学生的背影已经消失。
“这就是李家的傻儿子~”
“听说他为人痴傻,至今分不清二四六八呢!”
“造了什么孽啊”
“第一次看,李家傻大少爷倒是生的十分俊朗!”
“俊朗有何用?”,一个路人不屑道:“李家两个儿子,这大少爷本是长子,可惜咯!”
“可惜什么?”另一个人凑上前去悄悄问道。
“傻子倒也罢了,李楮墨兄弟二人,乃是同父异母所生。”那路人一脸了解的样子,解答道:“豪门恩怨啊!”
周围群众了然的点点头。
“听说当年,正是那二夫人,给大少爷下了蛊……”
“哦~血雨腥风。”
周围人议论声音不大,一字一句传入李楮墨的耳朵里。
小夏听气急败坏的想要上前解释,被李楮墨及时拉住,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方学生离去的地方。
兴宁阁门口肌肉小厮见李楮墨这边有异动,于是上前问好。
李楮墨第一次来此,不知道流程怎样,他“嗯”了一声,小夏懂事的递上请帖——
肌肉大汉看着请帖的颜色眼神一亮,冲楼里喊道:“贵宾到!”
兴宁阁里的装潢别有洞天,一楼是足足三百丈的大厅,长方形的布局,一楼的拍卖台上方,展示着巨大的牌匾,上书兴宁阁。
牌匾下方,没有方桌,是一个高于水平面的大展台。
大展台面向的,是两个椅子一张方桌为组合的一套提供给客人的坐位。
像这样的一个组合,一楼整整齐齐的摆列近百套。
从大门的屏风进来,就是排列桌椅的最后一排。
径直走到中央,有一个铺着毯子的楼梯,踩着楼梯就可以上二楼包间。
二楼包间开放的只有三间,侧对着展示台,从栏杆往下望,拍卖品一览无余。
在包间对面,还有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贵宾包间,此时,桌子上摆放着上好的实物和江州府特色咸水鸭。
这间包房平时不对外开放,眼下桌前落座着两个人。
额头宽厚的,一身制服的方学生,以及——冯宁。
冯宁是一个小眼睛年轻男人,年岁不大。
此时只见他笑道:“哦?你耍了那李家大少,就当真不怕李家找你麻烦?”
方学生额头饱满,眼距很宽,着实是说不上好看,他撇了撇嘴,说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其他富家子弟,倒也罢了”方学生隐秘的笑道:“这李家大少,可是生生把李家老太爷气的出家,被书院赶出门——”
“李家之耻!”方学生边说,边嘲讽道:“江河大陆的商业巨柱,大江商会的会长之子,如此不堪!”
“让他出丑,小事一桩,也算是报了我当日之仇。”
“可是那传说中的傻少爷,不是一向深居简出,怎会来我兴宁阁?”冯宁问道。
“管他为何?”方学生不屑道:“今日,李家来人,你可是要发财!”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笑了起来——
“李家呀”,冯宁咂咂嘴,不知盘算什么,他举杯敬姓方的学生,道:“那就——全全仰仗方兄了!”
李楮墨刚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下人引领李楮墨顺着楼梯往上走,到中间的包房停了下来,斟茶后把拍卖牌和规则一一解释清楚后,离开包房。
其实规则不是很复杂,李楮墨消化了一下,品了一口茶笑道:“价高者得嘛!”
小夏和李明站在房间的另一头,不说话。
李明虽然沉默,但是一脸怪异的看着李楮墨。
“茅厕在哪?”李楮墨喝完茶,开口问道。
小夏留在包厢里,而李楮墨拽着李明,往为客人准备的茅厕方向走去。
几句耳语过后,李楮墨神色如常,回到包房,李明点头离去。
少时,大部分客人落座,方学生在暗处看着,恶狠狠的盯着坐在二楼围栏边的李楮墨,眼神里扫过一楼的观众席位,说道:
“眼下可是江州府富贵子弟云集的场合。”
“非叫你丢尽了李家颜面不可!”
“难解我那日,当众出丑之恨。”
方学生回想起昨日下午,李家云舒坊不知哪个店铺的店长带着最新的云锦上门道歉,无意间说到李楮墨要去拍卖会。
“我家大少爷疾病缠身,恐怕是烧坏了脑袋,学生爷不要介怀!”
“这不,明儿又要去那兴宁阁,真头疼……,可千万不要惹出乱子,否则老爷回来,定然活活打死大少爷。”
方学生想到那伙计苦恼的表情,嘴角咧出阴狠的微笑。
当——
铜锣敲响,冯宁登上拍卖台,兴宁阁的拍卖会,如此,便拉开了序幕。
“鄙人,兴宁帮,冯宁——”冯宁眼睛扫过台下,作揖示意。
冯宁拍拍手,几人合力抬着一个箱子上来。
冯宁从怀中掏出钥匙,缓缓打开箱子。
“是血红珊瑚!”
台下有人惊呼道。
冯宁微微一笑,道:“此珊瑚我等费九牛二虎之力,从一处航海商人那所得,献给各位爷,起拍价——二十两白银!”
“二十一两!”,冯宁话音刚落,便有观众举牌,抢拍开始。
“二十八两!”
“三十两!”
“这珊瑚品相如此差劲,竟要价三十两白银!老爷厅里那个,就比这成色好多了!”小夏站在李楮墨旁边,撇嘴道。
还没说完。
李楮墨举起牌子——
“五百两!”
大厅里一霎之间寂静的很,纷纷侧目,看着栏杆后的锦衣少年——
台上的冯宁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冲着李楮墨示意道:
“李公子出价,五百两白银,还有其他客人想要此物吗?”
“一千两!”
方学生的声音从隔壁包厢传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隔壁包厢,他看着李楮墨恼火的深情心情舒爽,暗道:
“这些富二代嘛,就爱面子,价值是其次,若是逆了他们的威风,抢了面子,便如公鸡一样发疯了。”
一千两白银声音一出,楼下的观众哗然。
“一千五百两!”李楮墨又抬起牌子。
小夏吓得扯着李楮墨衣袖,汗涔涔的说道:“我的大少爷啊——”
“李公子出价一千五百两——”冯宁喊道。
“一千七百两!”
方学生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依旧是压李楮墨一头。
李楮墨咬着牙,隔着栏杆等着方学生,小夏死死拽着李楮墨的胳膊。
方学生似乎没有感受到李楮墨的怒意,和台下的冯宁交换了一下眼色,示意差不多了,准备收网。
冯宁看着眼前的红珊瑚,想道给渔夫的30两白银,暗自心跳加速。
第一件宝贝,玩这么大吗?
一楼的观众翘首以盼,期待着李楮墨的反击——
“既如此——”李楮墨佯装痛心疾首的说道——
“那边让给这位学生吧!”
“嘎?”
观众傻眼了。
冯宁傻眼了。
方学生傻眼了。、
……
李楮墨看着方学生,一脸羞涩的说道:
“学生就是我们江州府的未来嘛——”
“况且——”
李楮墨不知从哪个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啪的一下展开,帅气的解释了一句:
“本少爷向来,不爱和别人争抢。”
“再者说……”
李楮墨瞧了那珊瑚一眼,补充了句:
“我家仓库这玩意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