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魏氏的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悲痛,甚至生出了一丝被背叛的感觉。秦王嬴驷共有三子二女,长子嬴荡和二子赢壮乃王后魏氏所出,三子嬴稷乃芈八子所出。本来身为嫡长子的嬴荡,他的太子之位应是无可撼动的。然而因为芈妃受宠,秦王嬴驷甚至一度有过废长立幼的打算。这从嬴稷的名字中便不难看出,嬴驷对幼子的寄望。其实自芈八子入秦宫的那一刻,十数年来,两人的争斗便一直未曾停止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国的太子之位,直至芈妃母子入赵国为质后才得以定下来。按理说,秦国已经有了太子作为王储,现在秦王驾崩,太子只要按照正常过程发国丧,且又有魏氏这个一国之后主持,接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先王的灵柩前继承大统、登上秦王之位。然而现在问题是,太子嬴荡此刻并不在咸阳城中,而是随司马错入蜀历练了。就算遣快马告知,相隔数百里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十数日。想到此处,魏氏不禁又回想起当时大王的言行。难道王上在那个时候,已经料到了他的后事从而打算将秦王之位传给公子稷,才故意将荡儿支到了千里之外的蜀地,就是留有时间给芈妃母子归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得以使她想法发生改变的,还是公子盛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作为统领宫禁侍卫的五大夫,公子盛除了是秦国宗室,自然也是秦王的心腹。除此之外,他还是魏氏的外侄,太子嬴荡一脉的铁杆盟友。在当时那个混乱的情形下,统领宫卫的公子盛无疑是一只定海针。公子盛得到消息,先让宫廷禁卫牢牢把守住了章台宫的几处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以防止秦王薨逝的信息对外透露出去。随即公子盛对魏氏表示道“还请王后节哀,太子而今远在蜀地,若是不待太子归来,而是提前将王上薨逝的消息传出去,其一恐怕不利于前线秦军的士气,其二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宫廷祸乱。”宫廷祸乱?魏氏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公子盛继续道“王后可知大王派相邦去赵国,所为何事吗?”魏氏道“难道不是为了与赵国结盟抗齐?”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魏氏突然想到。前日大王收到赵国传来的消息时,怎会愤满不乐,难道……公子盛冷笑一声“出使赵国,明面上是盟赵抗齐,背地里却要派人接回芈王妃和公子稷!”魏氏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王榻上已魂归天外的丈夫,立刻反驳道“不会的!王上从来没有和我提及过此事,不会的……不会的!”公子盛叹了口气“此等时刻,臣岂敢妄言?王后若是不信,等张仪归都后,一问便是,彼时料他也不敢于王后跟前虚言……但此刻,臣还希望王后能以大局为重!”‘王上不会的……不会的。’她当时嘴角虽然悲戚地呢喃,心中却已经相信了几分。公子盛随即拜道“当此之时,王后务必先稳住王位交替的大事,事关秦国的生死存亡,若此刻王后举棋不定,迟则恐会生变啊。”“当如何做?”魏氏言语慌乱道。“太子应尽快在先王灵柩前登基,暂且封锁章台的一切消息,绝对不可为传入赵国,现今赵人势强,若是为赵国所得,昔年穆公迎晋公,便保不准会在我秦室上演。”魏氏听得,下意识地轻轻颔首,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荡儿……这王位本该就属于她的儿子,她绝不允许她人觊觎这个位置。虽然满朝文武大多都是支持太子一脉的人,但还是有少数几个不确定的因素,且这些人还各个受先王信任。其中最重要的一人便是相邦张仪,其次便是张仪举荐入秦的魏章和甘茂,这三人各个手握秦国军政大权。张仪自然不用多说,此人乃是芈八子的旧相识,昔年芈妃入秦便有张仪的功劳,秦廷人人皆知张仪向芈不向魏,此次奉命迎归芈妃的人便是张仪。至于魏章和甘茂两人,立场或许有些微妙。不过魏章乃是秦军此次对楚一战的主将,没有摸清其脉络之前,绝对不可轻动,相较于棘手的魏章,甘茂的立场便明朗了许多。甘茂虽然也是受张仪举荐入秦,但其曾为秦太傅,与王后魏氏一脉向来比较亲近。念及此,魏氏当即下令暂且封锁章台宫对外的一切消息,同时以秦王之名,“诏令”太子即刻归国,召拱卫于蓝田的甘茂进宫议事。一旦太子登上了秦王位,一切都好说,名正言顺的站住了大义,什么事都好办了。随后,稳住心态的魏氏,与公子盛说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把整套方略制定完善……以求太子归国之前,秦国上下得以正常运转。毕竟此时乃战时,列国若是得知秦国之变,那还不得群起攻之。……回过心神。王后魏氏听到殿门的动静,她擦了擦眼角未涸的泪水,转过目光扫了一眼刚刚进门的甘茂。见其悲声痛哭之态,不似作假。魏氏随即轻声道“卿已看见了,大王不幸薨逝。寡人念及秦国此时之状,而不敢将王薨之情公之于天下。此番召卿入宫,乃是想同卿商议一番,先王之后事。”甘茂眼角挂泪,赶忙回道“王后思之虑之,乃秦国之福,秦人之福也。”魏氏闻言,杏眼不禁微眯起来,随即不动声色道“寡人曾听闻卿是为张仪举荐,后才得以入宫为太傅。”甘茂听得,如何还不明白王后魏氏之心,显然就是逼着他表态。先王尸身在前,他却不得不向新主表态。心中深叹了口气,甘茂方道“臣确实受相邦提携,才得以有报效大秦之幸…不过大王薨逝,太子未即,臣当唯以王后之命。”魏氏闻之,满意地轻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