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城里起了雾,一片压抑的昏暗,独他一身别样的清明。
盛白衣站在廊下,侧身而立,余光一直拢着花清祀。
江晚意在侧,点了支烟,青色袅袅镌刻了盛白衣清贵无双的轮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清祀学摄影的?”
“元词说的。”
江晚意一笑,“难得,元词还能跟你说这个。”
“其实,几年前我听说过这件事,城北大学城里出过一个案子。同寝室的女生,用坚韧的钢丝生生勒断了一个同学的手腕——”
盛白衣端着右手,盘珠子的动作倏地顿住。
‘生生勒断’四个字。
让他一时间很难消化。
“是的,就是生生勒断。”江晚意吐了口白烟,他对烟没什么瘾,就是觉得心烦时会抽一支半支排解一下。
“案件没披露很多,消息只活跃了半天就被压下。”
“元词,比我知道的多。”
“寒衣,你从来东都起,就存了找花清祀‘恩将仇报’的心思,是不是太过仓促无道理,这些消息都没查过?”
救命知恩,以身相许。
倘若盛白衣就是个普通商人就罢,偏偏他是南洋盛九爷,对任何一个女生来讲,以身相许都相当于恩将仇报。
刀光剑影的世界,不是哪个女生都能够承受得了的。
“闻韶……查过。”
“闻韶查过却不知道这件事?”
没能深查已经被盛白衣骂了顿,再查下去,只怕小命都没了。
“这件事……”江晚意掐了烟,弹到绿化带里,“你可以让花清祀去处理,看看她的行事分寸。”
他一直很担心,江南第一名媛,花清祀跟南洋盛九爷不是同一挂人,在一起交往只是碍于盛白衣隐藏了身份。
目前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做酒水的商人。
盛白衣没作声,敛着眼眸,用指尖弄了弄沉香木的小穗。
“我最近在忙也没问你,前些天我听到点动静……”江晚意凑近,挡住两人间视线,小声道,“黄鹤楼聚了很多人,是因为你来东都的事吗?”
盛白衣看向他,“江家久不过问东都的事,到了你这儿也不要乱了规矩。”
“哥,那你倒是别告诉我你什么身份啊。”江晚意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当初留学时结识,只觉得这人博学多才,学富五车,温雅君子这才成了朋友。
毕业前半年,盛白衣明显忙碌起来,时常有轿车来学校接他,后来消失半月之久,江晚意跟另一个朋友担心,就去住处找盛白衣——
从此打开新世界大门。
那一个个黑衣保镖,身上配枪又带刀地把别墅四周为了个水泄不通,而盛白衣遭遇枪伤在家里养伤,他们才晓得。
这在学校叫‘沈寒衣’的人实则是南洋的盛九爷。
见江晚意苦大仇深,又奈何不得的样子盛白衣倒是乐了下。
“我答应过你,不管东都未来局势如何绝不牵连江家。晚意,你我多年朋友,你最知道什么时候该与我划清界限。”
江晚意懒懒的扯了扯嘴角,“你跟我说这些。”
“我还有事回公司了,有需要联系我。”
“不送。”
已经下了台阶的江晚意侧头,“代我跟清祀说一声。”
盛白衣点点头,记忆好似有点重叠。
那一天,江晚意跟另外个朋友来别墅探望他时,也在下雨,可能是被那阵势惊到,两人站在雨里淋得一身狼狈。
见他从屋里出来,张嘴的动作做了多次才说,“你,你没事吧,要帮你报警吗。”
那时的江晚意只觉得,盛白衣可能是被‘绑架’了吧!
目送江晚意离开,回头时,曹教授那边已经离开了,林佳佳拉着花清祀在嘱咐什么,然后回头冲他一点头,就上了路边的一辆车。
盛白衣这时才迈步,携带一身明朗,撕碎了这昏暗的天幕,来到花清祀面前,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
“冷不冷,聊这么久。”
牵起花清祀的手,双手捂着,给冰凉的手渡上一些温度。
“还好。”她眉眼温柔,眼风徐徐如春光十里,“江先生走了吗。”
“他公司有事,回去了。”
花清祀点头,发凉的小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我有点累,回去吧。”
“好。”
五张照片被一并带走,回去的路上,花清祀一直捧着翻来覆去的看,好久好久才问,“寒衣,你喜欢哪一张。”
他想都没想,“汇江大桥那张。”
那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所以很喜欢。
汇江大桥那张被花清祀挑出来,看了会儿,扭头看盛白衣,似想起点什么。
“寒衣。”
“嗯?”
“你眼睛很漂亮。”
他刚准备说谢谢,又听花清祀继续,“三年前,我遇到过一个人,眼睛和你很像……”
这是个敏感话题,那一瞬,盛白衣呼吸乱了。
“是吗,还真是巧。”
只是一时想到这儿,花清祀没在继续说,换了个话题,“唐诗这个事,我想自己处理。”
“好,听你的。”
她笑着说谢谢,抱着汇江大桥的照片靠着椅背,慢慢把目光移向窗外,“大二的时候,我去过汇江大桥。”
“那一晚很冷,我……”她抿了抿嘴,很困难吐出后面几个字,“差一点,我就从桥上跳下去!”
拥挤的车道上,盛白衣踩了刹车。
他看过来时,眼尾添了一抹绯艳深戾的猩红,“你说什么。”
车是急停,肩头被安全带勒了下。
花清祀回头,在笑却不太好看,很勉强很深寂,“那一晚我差点从桥上……唔。”
盛白衣徒然解了安全带,卷起涌动的气流扑上来,扣着她后劲低头吻上去。
“嘶——”
她嘴角被咬了下,他就借机把舌尖喂过来。
吻的很突然又很用力,舌根都被卷的发疼,她被压在椅背,耳边有喧闹的车鸣喇叭,也有杂乱的雨珠拍打玻璃的声音,还有他们接吻时传来的水渍声。
“很抱歉,祀儿。”
他抱紧花清祀,埋首在她脖颈,“对不起,我只是见不得任何人欺负你。我没料到,这一仓促的决定,让你被迫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善于玩弄人心的他,这一次遭遇滑铁卢。
太过得意忘形,无形中把花清祀牵扯了进来。
她可是小淑女啊,那么循规蹈矩,遵守教养礼节,怎么会想过轻生。
彼时,眸子里倏地想起江晚意说的。
‘手腕生生被钢丝勒断’
那时的花清祀可是天之骄子,是教授,同学,长辈眼中的皓月之辉,扑扇着翅膀欲翱翔天际。
手腕的伤,让珍珠蒙尘,砍断了她的翅膀。
孤高骄傲的玉兰花——
也为此,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