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神伶好低调哦,大部分艺人要是做了慈善,会立马拿出来炫耀吧?
——还记得上个月有一个慈善晚会,几十个艺人“排队”晒自拍,晒出了捐款上亿的架势,结果被爆出来捐款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
——不要叫我回忆起来这件好笑的事情。
——虽说捐多捐少都是心意,但是明明没捐多少,却偏要炫耀成捐了很多的样子骗我们,这就是他们不对了。
——估计他们也知道这件事情做出来没皮没脸,最近一個月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躲羞呢吧?
——不想在神大美人的直播间聊别的,我们还是开开心心地舔颜吧!
……
——我认真地思考了下,把去年才卸载掉的志愿软件又重新下下来了。我虽然没有钱,也不认识什么人才,但是在公益事件中贡献一份小小的力量,我还是做得到的。
——唔,我朝九晚五地上下班,唯一的单休日还要回家看父母,估计是没有时间做志愿的,我还是稍微捐点钱吧。
——在下公益慈善事业管理专业硕士毕业,已经从事慈善事业五年,拥有丰富经验,如果有人需要相关服务,我很乐意效劳。
——学校一直要求寒暑假至少做一次志愿活动,不做就不加学分,以前还觉得蛮不乐意的,但是今天听了总导演的话,莫名觉得做公益好重要!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的援手呢!
——已经向有关部门反映裘红英老奶奶的情况,儿子儿媳都因工去世,老人家却没拿到赔偿款,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楼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相信没人为老人家出头,但是老人家现在还一个人辛辛苦苦地靠低保和好心人的帮助生活,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难搞。
——有关部门不止一个,地方的不管,就报到省里去!省里的不管,就继续往上报!这世上还没“王法”了不成?
——干了!我也去反映反映!
——……突然热血沸腾!我也干了!
——一个恋综,为什么总是画风突变。
——笑哭了。
……】
虽然观众们的反应速度慢了一点,但总导演想要的效果还是达成了,他知道自家恋综总是主题跑偏,所以这回是“将计就计”,就等着大家的目光放到大沿村这样的地方来。
还在送礼品的途中,总导演收到了几个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见里头的几张截图都是网友们对这件事情的重视,还引得有关的上级部门发声,他就满意地笑了。
“得偿所愿了?”神伶何其聪明,见总导演对着手机屏幕笑得满脸灿烂,再结合总导演刚才刻意对着镜头所说的那些话,傻子都看得出来总导演安排这场约会的目的。
反正,不会是真的叫嘉宾们来约会的。
“走吧,上头那户住着一个老爷子和他的孙子,爷孙俩关系很好,但……”总导演无奈地冲神伶笑了笑,等他们踏上一条小道,前往最顶上的那户人家时,他的神色却有些晦涩了,“老爷子的眼睛看不见,耳力也不是很好,你们一会儿别太惊讶。”
手上提着不少东西的神伶和枫行对视一眼,他们当然不会惊讶,这一路走过来,眼花腿瘸的老人家比比皆是,接下来要见的老爷子顶多就是眼睛看不见而已,至于耳力……再差,应该也不会比裘红英老奶奶差吧?
瞧出神伶和枫行的不以为意,总导演没有再多解释,他这会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拎着一个硕大的水果篮,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削的少年正站在家门口的院子里晒着什么东西,就大声朝他喊道:“远志!”
“念叔叔!”瘦削少年听见总导演的声音,往前探了探身子,估计是视力不错,这一大段的距离都能认出总导演,当即激动地挥着双手,冲总导演打招呼。
“哟,总导演也和铃铃一样姓念啊。”这年头姓氏相同并不能代表什么,所以枫行只是略有感慨,实际上根本没有放心里头去,他反而是看见神伶若有所思的表情,温声问道:“怎么了?”
“远志,一味中药,可以安神益智,交通心肾。”神伶曾经不知道在哪个古代的小世界,跟着御医埋头苦学过中医药理,虽说把脉针灸什么的她已经失了手感,但是那些从早背到晚的理论知识,却是印刻在她脑海之中的。
神伶眯起眼睛,走得近些了,少年刚才在晒的东西也分明了:“晒的也是远志的种子,是今年新采收的吧?”
远志的花期一般在六月到八月,种子的采收时间则是七月到八月,今年天气热,提前采收也不是不可能。
枫行这个画家惊呆了:“你竟然还懂中药?”
枫行觉得神伶是真的深藏不漏了,以前看不出她有钱,现在看不出她懂中药,真不知道她当初是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年轻女孩对娱乐圈的向往吗?
神伶丢给他一个嘚瑟的眼神。
“是的,这是我爷爷自己种的远志产下的种子。”名叫远志的少年瘦削却目光坚毅,可能是因为神伶知道远志,他看起来有些老成的神色变得温和,还在神伶看向他的时候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十二三岁的少年,笑起来便格外真诚,神伶对着他的笑容点点头:“我叫神伶,茯神的神,单人旁一个号令的令。”
茯神也是一味中草药。
“我叫枫行,枫叶的枫,行走的行。”枫行可没学过中医药理,他对着少年也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视线不自觉落到了院子的一角——以他一个职业画家的审美来看,那处的光与影搭配得恰到好处。
枫行缺少了好几天的灵感突然涌了一些出来,他常握画笔的三只手指碰在一起碾了碾:“真是绝佳的写生地点。”
“啊?”
少年一直待在山里,连小学都是前几年的时候县里来人,他才知道有九年制义务教育,所以在同龄人都已经升入初中的时候,他才刚上三年级。
身为一个身边同学足够幼稚,父母又不在身边,每日“跋山涉水”地回家之后还要照顾爷爷的少年,远志看起来都不像个少年人,也就是枫行这会儿奇异的脑回路,反而叫远志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疑惑表情。
“哈哈哈。”总导演拍了拍远志的肩膀,他前几次来大沿村的时候,已经和远志混熟了,“远志,我带他们去见你爷爷,还有些水果牛奶什么的,你平时记得每日给爷爷吃一些。”
“嗯,我知道。”远志也了解自己家里的情况,虽然觉得总接受好心人的帮助心里很不好意思,可他没了父母,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爷爷的低保和一些自种自采的中药材,为了改善爷爷和自己的生活条件,他也只能接受。
不过小小的少年也有了志向,他在学校的学习很用功,老师们都夸他以后会有出息。他想考大学,赚大钱,报答帮助过自己的好心人,也要去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
走进屋子,总导演把拎着的水果篮放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里,神伶和枫行也把手上提着的牛奶和饼干什么的跟着放过去,然后就见一个衣着得体,但是双目无神的老人家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水也没见要喝。
“裘爷爷!”总导演走到老人家,也就是远志的爷爷身边,一边伸手握住老人家的手,一边又弯腰在老人家的身边大声喊道:“我是小念,我今天带两个小年轻来看您了!”
“啊?”老人家一震,很震惊地抓紧总导演的手,“小念?小念来啦?你上个月才来过呢!”
老人家的生活很单调,双目失明的他每天都靠摸索行走——摸索着吃饭,摸索着种中药,再摸索着刻有盲文的、好心人送来的医书。
总导演是近些年里最常来看他的人,所以老人家对他的印象特别深。
“小念啊,你有工作的,不要总是来山里头,耽误工作……”老人家语重心长地“看”向总导演,虽然他的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面对着的是空气而不是总导演,“伱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找对象啊?早点找一个喜欢的人,也好生……”
看着总导演哭笑不得的神色,神伶和枫行不知今日第几次相视一笑,但他们俩偷笑的行为很快就被总导演发现了,总导演赶紧对着老人家的耳朵喊道:“我还带了两个人来呢!他们俩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您跟他们聊聊好不好?”
“啊,小念嫌弃我啰嗦了吗?”老爷子低落地说了一句,总导演的心里顿时一惊,没想到老爷子竟然会这样误会,不过还不等他解释什么,老爷子却又笑了,“逗你的,我知道我们小念最好了,不会嫌我啰嗦的。”
总导演:……
“来来来,小年轻们来爷爷这,叫爷爷听听你们的声音。”老爷子冲空气招招手,神伶和枫行就抿着唇走近他,总导演顺势退开了几步,给了二人一个眼神之后,就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神伶和枫行之中,神伶绝对是更擅长和老人家对话的,一路上的不少老人家都很喜欢神伶,艺术气息十足的枫行反倒叫老人们觉得疏远。
不过这位裘爷爷的眼睛看不见,枫行的气质也就不管用了,神伶知道枫行一路上其实很遗憾没有和老人家们多聊聊,所以这会儿就推了推枫行,叫他先去老人的耳边说话。
枫行自然是紧张的,但是面带微笑的老爷子眼睛看不见,这无形之中减轻了他的紧张,他犹豫着像总导演那样握住了老爷子皱巴巴的手,然后凑到老爷子的耳边,闭眼大声道:“裘爷爷,我叫枫行,我是跟着总……小念来的!”
小念……枫行咬了咬舌尖,虽然总导演身上没有什么导演架子,但是学老人家称呼他为小念,也真的是很奇怪了。
“枫行?好名字,小后生的声音也好听。”老爷子笑得慈爱,除去说话的嘴,手就是他的第二样交流工具,所以总导演才会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去握住他的手。
既是叫老爷子知道总导演来了,也是给二人更亲近的可能。
老爷子这会儿握住枫行的手,轻轻地感受了一下,就笑了:“小后生手上茧子不少,叫我猜猜?是不是大画家啊?”
“老爷子真厉害,但我还不算大画家呢。”枫行笑了一下,凑在他的耳边继续大吼,“老爷子怎么猜出来的?”
说到这个,老爷子就扬了扬脑袋,像是很得意的样子:“我年轻的时候,有几个画家要来给我作画,但我拒绝了……我和他们握手道别的时候,感觉到了他们手上的茧子,大拇指、食指,还有小拇指的外侧,茧子特别厚,我印象特别深。”
“您老年轻时候还有画家要给您作画!”枫行瞪大了眼睛,“您多大了?年轻时候很厉害吧?”
“一般一般,我今年才七十三岁,年轻的时候……”老爷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等了一小会儿,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年轻那会儿,我可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上的可是最好的中医学!我毕业的时候,国外还有人请我去留学呢!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枫行起了很大的兴趣,一个考上中医学的大学生肯定不会被画家主动要求作画,这位裘爷爷的过往故事中,一定有特别的地方。
裘爷爷笑了笑,无神的眼睛不带一点光彩,但他的语气却是那么的郑重:“那几年,中医在国内受到了巨大质疑,明明是传承了这么多年的精华,国人们却……甚至还不如外国人相信中医!”
“我不离开,是因为我的老师,我的同学都在国内,我们发誓要把中医药学发扬光大!叫那些眼睛被蒙蔽了的国人看看清楚!”老爷子有些激动,明明眼睛看不见,神伶却觉得他瞪得很“有神”。
“我的眼睛,就是在那几年里瞎的,一堆人自以为是地要求学校禁止中医药学,还带了砖头来砸教学楼的玻璃。”老爷子的手轻轻盖在眼睛上,语气并不苦痛,反而带着怅惘,“幸好我反应快,挡在了我的老师面前。我损失了的不过是眼睛,老师却还可以教导其他学生,带领他们继续走下去。”
枫行沉默了,从一开始就一言未发的神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俩能理解裘爷爷对中医药学的热爱,但是……
二人在此刻的心情格外一致,他们俩能理解,能体会,却远远不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们自认做不到裘爷爷这样的无私。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钦佩裘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