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相顾无言,而就在文素闭了闭眼睛,以战场赴死般的心情想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一旁进来不知道多久的寂殊寒出声了。
他神色绷的死紧,微微有些苍白,仿佛有一种大难临头般的悲壮,他握紧了拳头,视线聚焦的看着前方的白玉石台,声音嘶哑的问道:“那是……青让吗?”
这个问题一落下,文素顿时浑身一颤,原本紧紧握着曲清染的手也立刻脱力了似的垂落下来,颓丧的气息中带着哀默,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无法面对寂殊寒的问题。
只有一旁一直跟在文素身边的荀翊,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等于回答了寂殊寒的问题。
曲清染颤抖着抬了抬头,茫然的目光开始聚焦在石台上熟悉的身影上,那毫无生息的人影平躺在上面,安静的仿佛在沉睡,他的胸膛没有一丝丝的起伏,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早已经死透了许久。
曲清染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缺氧的感觉憋得她肺部火辣辣的痛,然而再怎么痛,都没有比她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后,顿时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狠狠落在了头顶上,劈得她神魂都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文素睁眼便看到曲清染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想和她说话,想安慰她,然而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怔怔得望着曲清染颤抖着身子从地上站起,越过她的身旁,慢慢的,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靠近石台。
直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她几乎是跑着扑向了躺在石台上的许青让,然后万分小心的握住了对方早已冰凉彻骨的双手,露出了一张凄美的笑容。
“青让,是我啊…我来了,我来救你了。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曲清染温柔的捧着许青让的双手,失血过多的他连尸身都有些微微的干瘪,修长的十指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包骨,让人触目惊心。
“青让,青让~我来了,你快起来看看我啊,求你了,求你了……”
少女柔声细语的恳求声在安静的大殿里回响着,她一遍一遍的恳求着对方睁开眼,再用那宠溺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然而直到她声音都嘶哑了,石台上的青年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曲清染埋首在许青让没有半点起伏的胸膛上,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跳动,也听不见任何的心跳声,就连血液的流动都彻底停止了。
无法在自欺欺人的曲清染终于崩溃的哭出了声来,她揪紧了许青让胸前的衣服,早已经干涸的长衫又被拧出了血水来,晕染了曲清染的掌心,也红了她的眼。
仿佛痛到了极致,曲清染慌乱的摇着头,她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可是许青让冰冷僵硬的身躯就在她的怀里,硬生生逼着她去面对,声音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曲清染一副好似被掐住了喉咙般透不上气来的模样,显然是哀伤过度的模样。
原本跪在地上的文素再也坐不住了,她是害怕,害怕到根本不敢面对她,可她更加无法眼睁睁看着曲清染痛心过度,伤了根本。
于是她连忙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到她身边想要扶着她,安慰她几句话,或许许青让临终的遗言,会是让她重新振作的唯一心药。
她靠近曲清染,看着对方恸哭不已的模样,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的涌来,她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想要将曲清染扶起身子来听她说话。然而曲清染只是用力挥开了她的手,一把将许青让抱起揽在了怀里,她痛不可遏的哭喊着他的名字,声声呼唤,字字泣血。
青让!
青让!
许青让!!
文素被挥开的手僵硬在原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曲清染悲痛的呼喊声仿佛一把把尖刀戳在她的心口,直到下一秒,更像是凌迟一般活剐着她脆弱的心脏。
曲清染抱着许青让,一边痛哭,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她抱紧了怀中的青年,嘶哑着声音冲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他?
文素缓缓睁大了一双眼睛,胸膛上仿佛被人给狠狠捅上了一刀,痛得她心脏都骤然紧缩起来,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蔓延到了全身,四肢百骸中仿佛有千万根针在用力扎着,细细密密,如同一张织就的网,将她的魂魄收拢,然后勒紧,直到被搅成碎片。
她浑身僵硬着,连呼吸都好似停止了,耳边已经听不到旁的声音,她只能听到曲清染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质问她——
为什么不救他?!
为什么不救他?!
你为什么不救他?!!
眨了眨眼睛,文素只感觉眼眶中又酸又涩,明明有着万千的情绪在心口中萦绕,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微微嗫嚅着嘴唇,却发现自己的连牙齿都在打颤,浑身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冷得她说不出话来。
胸口中的窒息感越来越重了,熟悉的剧痛传来,连骨头深处似乎都在悲鸣着,隐隐约约,她好像感到一股热腥从肺部涌上来,似乎就要冲出喉咙口,喷薄而出。
陷入了极度悲伤的曲清染根本没有注意到文素的异常,她哭红了一双眼睛,崩溃的大喊着。情绪彻底失控的她转身捉住了站在她身后的文素的双肩,她用力的抠着她的肩头,力气大到连指尖都泛起了青白,少女肩头的伤口又一次崩开了,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手流淌下来,而两个人却都没有注意到。
曲清染抓着文素的肩膀,一声一声,一遍一遍,哭到最后,她用力的晃了晃对方的身子,好似没有看到文素已经惨白到不正常的脸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依靠本能的在哭喊着,质问着,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出她心中如洪水溃堤般的哀伤。
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会死了呢?!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为什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甚至连许青让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到。
小破屋里的那一眼,竟然就成了她和他的永别!
许青让温文儒雅的笑容在曲清染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更加癫狂的摇晃起文素的身体,仿佛将一切的罪过都倾注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面对着曲清染的崩溃和绝望,文素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任凭对方将她的伤口抠裂了也没有痛呼出声,那声声质问,犹如杜鹃啼血,扎得她的心千疮百孔,如今身体上的这点疼痛又怎能比得过心上的伤口?
难过吗?
或许痛彻心扉就是现在这样的感受了吧?
文素的眼中满是血丝,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呐喊着,她该说果然如此吗?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她也曾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是事实上当结局真的来临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所做的那些准备完全就是无用功罢了。
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后悔,她的遗憾,此刻都化成一座座大山,压得文素几乎要窒息。
“我……”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刚刚吐出来,喉咙处的血腥气便再也压抑不住,一缕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地,文素惨白着一张脸,更衬得那一缕鲜血无比的刺眼。
血液鲜艳的色泽似乎刺激到了曲清染的某根神经,她摇晃着对方身体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就连扣着文素的肩头的手都放松了不少的力度。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荀翊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推开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制止着他的寂殊寒,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了文素的身边,一手伸过去就将人给抱在了怀里,同时另一只手狠狠地用力推开了曲清染,生生将两人给分离了开来。
骤然变远的距离让两个女孩都不由得往前动了动身体,那是潜意识里的亲近感正在抗拒这样陌生的距离。
“够了!你说够了没有?!”
荀翊牢牢的抱着文素的腰,咬牙切齿的喝问了回去。
他才不管曲清染现在心中有多痛,他只看到文素已经心痛到内伤复发,连步子都要站不稳了。
这女人是不想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