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荀翊炸毛,曲清染柳眉倒竖的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不过是一下午就把你给坐傻了不成?!别忘了你可是瞒着所有人回来的,这样跑出去,你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说罢,她立刻摸出好几张隐息符往荀翊的脑门上一贴。
“给我冷静一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给我节外生枝!”
说罢,她率先走了出去。
明明她的归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曲清染依旧挑着人少的捷径走去,这明显是在给荀翊开路。而被曲清染这么一呵斥,他也立刻恢复了不少清明,荀翊定了定神,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即使是人少的可怜的悬圃,也有不少弟子领着战斗型符箓在满山的巡逻。曲清染来悬圃的次数多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路的地步了,于是领着荀翊熟门熟路的避开了所有人的巡逻路线,一路直奔大殿走去。
在看到悬圃的清熙大殿灯火通明的那一刻,曲清染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层不安,而这种不安,在看到大殿里站满了八派上上下下的掌门、长老还有一干亲传弟子们的时候更是达到了顶端。
“师父,答应给弟子的交代呢?”
荀翊无视了满大殿里疑惑的眼神,直奔到风归迟的跟前。
他和曲清染一样,都感到了极度的惶恐和不安,而这种不安令他根本顾不上礼仪不礼仪的问题了,大殿里此刻凝重万分的气氛根本不像是在商讨如何去救人的计划,看上去更像是在为别的什么事情做准备。尤其在对上风归迟充满愧疚的目光后,荀翊的心更是咕咚一声沉到了布满黑暗的地底似的。
荀翊没有去质问晁悦,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风归迟,他的师父答应过他的,现在又用这种目光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风归迟心酸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自打他教养这个孩子,一手拉扯他长大,荀翊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敬爱中带着无限的孺慕,哪怕有过委屈,有过伤心,但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迫的祈求,他在祈求自己能给他一个好的答复。
“翊儿啊~”
风归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线里有着明显的沙哑和沉重,一张口就给人一种窒息般的感受。
“翊儿,从现在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紫翠,帮着师兄师姐们炼制补气回灵的丹药。”
他每说一句,荀翊的身子便几不可见的颤抖一下,失望从他的眼底深处渐渐扩散开来,直至溢满了眼眶。
对上这样的眼神,风归迟险些说不下去,但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命令道:“你哪里都不准去!!”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在大殿中环绕着,荀翊只觉得耳边一片的嗡嗡作响,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他的师父在说什么?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呢?什么叫“老老实实地待在紫翠”?什么叫“哪里都不准去”?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呢?他在问文素的事情啊,为什么要回答他这些不着边际的答案?!
荀翊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瞳孔剧烈的收缩着,脸色煞白的好似一面刚刷了新漆的墙,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会接不上气一般。
一旁的曲清染眸子一冷,伸手就在荀翊脑后的风池穴用力点了一下。钻心的疼痛感立刻拉回了荀翊不少神智,他闷哼一声,刚刚还逐渐放空的眼睛终于回过神来,他低下头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有那依旧在剧烈颤抖的呼吸还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相比荀翊的失态,曲清染还算冷静,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冷静而已,大殿周围全是八派的人,个顶个的比她位高权重,她若是敢对台上的掌门出手,除非她真的活腻歪了。
“晁悦师叔祖,不知我二人跟您提过的事情,您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曲清染半个字不提风归迟说过的内容,她要知道晁悦本人的态度!
从进门开始,晁悦就一直背对着他们两,大殿主位上除了昆仑掌门和她还有风归迟以外,其余跟她同辈甚至小一辈的掌门全都坐在了下首,她和荀翊这么直愣愣的跑进来,也不行礼也不问安,从某种角度来说,完全够得上“目无尊长、狂妄无礼”的罪名了,但是昆仑掌门不说话,晁悦也不说话,其他的掌门和长老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问题问罢良久,晁悦都没有转过身来,哪怕连一句回应都没有。荀翊本就慌乱不安的心情让他愈发的控制不住自己,当下就要冲到台阶上去,还是曲清染眼疾手快的把人一把按住。她的力气极大,一摁下去,直接把荀翊都摁的单膝跪地,膝盖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又脆又响,风归迟挪了挪脚,差点要扑上去去查看他的宝贝徒弟的膝盖是不是碎掉了。
“晁悦掌门!!”
曲清染的分贝狠狠拉高,尖锐的几近嘶吼。
她一只手摁着挣扎不脱的荀翊,一只手狠狠抓着自己的衣摆,别说荀翊要忍不住了,连她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口银牙都开始咔咔作响起来,曲清染的眼睛开始泛红,几欲充血,那强行压抑隐忍的目光让为首的昆仑掌门看得老大不忍。
上天实在太苛刻这群孩子们了。
沉默了许久的晁悦终于缓缓转过了身来,看清楚她面容的那一刻,曲清染也忍不住惊讶了一番。晁悦的脸色十分的憔悴,同样都是双目赤红,她和荀翊是气怒交加所致,而她明显是因为忧思过重、心结难解,原本亮丽的五官萦绕着一股股的郁气,眼角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皱纹,尤其是她的鬓边,更是生出了大片的白发!
“本座知道你想问什么?现在本座回答你。”
晁悦望着台阶下的两个孩子,面无表情的走到他们的跟前,明明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但是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气场,无一不给人一种绝望而悲痛的感受。
“放弃幺儿吧。”
仿佛是一声叹息,晁悦的口中沉重的吐露出五个字来。
不但荀翊有种晴天霹雳之感,就连曲清染,在那一瞬间也以为是自己耳背出现了幻听。
大殿里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他两愈发颤抖急促的呼吸声。
“……您,您说什么?”
曲清染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一双瞪大的眼眸里很快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的望着台上那个同样憔悴不已的女人。
她很想骗自己说那是她听错了,可是她掌心下比她还抖的更加剧烈的身体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忽视心中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的鲜血淋漓。
晁悦看着台下一个比一个崩溃的小脸,心痛的抬起头来,努力把眼中的湿意给堵了回去,她仰着脸,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眼都是从喉咙里含着心头血嚼碎了再重重吐出来的感觉。
“本座说,放!弃!救!文!素!听明白了吗?!”
话音落下,刚刚还直挺挺站在那儿的曲清染再也控制不住的双腿一软,直接委顿在地,她不止听清楚了晁悦的话,更听清楚了脑海里控制着理智的弦一根根绷断的声音。
比她崩溃的更厉害的人,就是她身旁的荀翊。
他几乎是立刻红了一双眼睛,满脸狰狞的就往台阶上的晁悦扑冲过去,想要揪住她的领子大声质问。
可惜他快,台阶上坐着的其他掌门人动作更快,只是一个眨眼,荀翊就被琼华派的掌门给摁住了,扫堂腿一拌一顶,其中一个长老眼疾手快的冲上来接替擒拿工作,反扣着荀翊的胳膊令他强制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