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目光清冷,眉眼中带着几分暮池看不懂的情绪。
却是固执地将手上的那身衣服递到暮池面前。
——那是当初暮池送给沈宴的衣裳。
当时沈宴的身量还不算高,暮池找到他时,他身上的衣服都不合身。
暮池便差下人做了件合身的衣裳给他,她还记得沈宴看到那身衣裳的神情。
像是在看什么稀罕贵物一般,久久没有接过手去。
对了,忘记说了,当时的沈宴话比现在还少,基本上暮池问什么都不会回答。
是以,当时沈宴在想什么,靠暮池猜。
“衣裳是给你的,收下。”
暮池轻笑一声,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
沈宴皱眉,眼中似乎带着疑惑。
暮池猜测着少年的意思,轻声道:“因为做我的手下,吃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
少年这才将那衣裳接了过去。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暮池没想到,那时候的衣裳,沈宴居然现在还留着。
暮池扬了扬眉:“阿宴,这衣裳你都穿不下去了,为什么还留着?”
沈宴抿唇,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陪我去吃桂花糕。”
“好好好,”暮池笑着接过沈宴手上的衣服,“阿宴都开口了,我怎么能不陪着去呢~”
拿过衣裳,暮池轻车熟路地走进内室,将帷帘落下,站在了屏风后面。
沈宴背过身去,双手环胸,目光看向远处。
其实有时候耳力好并不算一件好事。
就像现在,沈宴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衣服摩擦传来的声音很细微,但传到沈宴耳朵的时候,却一清二楚。
“阿宴,腰带呢?”
沈宴冷声:“在衣服里。”
暮池闻言,又翻找一番,还是没找到:“没有啊,你是不是没拿出来?”
“暮池。”
沈宴的语气中分明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警告。
暮池捂着嘴偷笑:“好好好,我先穿别的!”
逗阿宴可太好玩了!
等到身上的衣服穿得差不多了,暮池拿了根布条系在腰间,这才走了出来。
沈宴转身时,便看到少女绑着高高的马尾,利落地站在他面前。
暮池咧嘴笑笑,还在沈宴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沈宴垂眸,仔细地检查一番,目光却落在了她赤裸的双脚上。
白得有些刺眼。
他微微蹙眉,却道:“我这里没有合脚的鞋袜。”
暮池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穿你的将就一下就好。”
沈宴抿唇,似是思索良久,目光便又重新落在暮池身上。
“怎么了?”
暮池被沈宴盯着,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还不等暮池反应过来,就见男人闪身离开了房间。
暮池见状,只好坐在椅子上,等着沈宴。
大概只是半刻钟的时间,沈宴便回到了暮池身边。
——手里多了一双红色的女鞋。
暮池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阿宴,你上次不是说红色的鞋子是新娘子穿的吗?”
沈宴不语,将鞋子放在暮池脚边。
暮池从善如流地穿上,不大不小,正合脚。
她颇为高兴地抬头看他:“这么晚了,哪家鞋铺还没关门?”
沈宴转过身去,不欲回答暮池的话,又拿了帷帽戴在她头上,薄纱将男子深邃的眸光遮挡了七八分,暮池有些看不清沈宴的眼神了。
“走吧。”
打理好一切,沈宴带着暮池走出了房间,护送着她从后门出了将军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一身男装,在沈宴身上的时候,看得英姿飒爽,潇洒飘逸,但是暮池穿起来,远远看去也知道是个女子。
暮池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的身姿过于曼妙。
——毕竟,美人看个背影也知道是美人嘛~
暮池美滋滋地想着,身边并肩走着的是一语不发的沈宴。
沈宴的话极少,暮池抬眼看向沈宴,不觉摇摇头:“阿宴,你这样不行的。”
沈宴疑惑:“什么?”
“你话太少了呀,”暮池严肃地说道,“话太少会被欺负的。”
沈宴听了便笑:“我不会被欺负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暮池却知道沈宴说得是真的。
这世上,确实没有人敢不自量力到欺负沈宴。
尴尬地挠挠头,暮池轻咳一声,再次开口:“那你话太少是不会有女子喜欢你的。”
沈宴便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暮池的下文。
暮池以为沈宴听进去了,欣喜地继续说道:“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话这么少,难道还想让女孩子哄你不成?”
沈宴蹙眉,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暮池一边走着一边解释:“虽然阿宴长得很漂亮,但是只长得漂亮还不够,要会说话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这整个南渊,大抵也只有暮池敢用“漂亮”形容沈宴。
沈宴只是听着,也不插嘴,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便来到了西市最有名的那家糕点铺。
长安城是没有宵禁的,只不过自从瑶光公主薨世之后,皇帝下令国丧百天,长安的夜晚这才平静了许多。
当然了,瑶光公主的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所以,即使是举办着国丧,不少百姓夜里也还是会出游玩乐,好像比之前还高兴了许多。
所以,暮池跟沈宴来到糕点坊的时候,那店家笑着问两位吃什么。
暮池轻咳一声,身边的沈宴便应声道:“一碟桂花糕,两碗乳酪,再要一碗红糖甜水。”
“得嘞,两位随便坐,马上来!”
说着,店家便去忙活了。
糕点坊的座位都是露天的,沈宴带着暮池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又拿了一副筷子擦干净,放在暮池跟前。
暮池戴着帷帽,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有点心烦。
沈宴只是看少女一眼,便缓缓道:“这里人少,若是不喜欢,暂且摘下来也没关系。”
暮池有些沮丧地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人发现,瑶光公主这种恶人居然还活着,不知又要惊动多少人。
暮池叹了口气,一只手托着下巴,透过那层薄纱看向远处。
长安的夜景很漂亮的。
只可惜暮池很少切身体会过。
很多时候,只要她出现在长安街上,整条长安街的人便像是撞了鬼似的四散开来。
她确实应当是配不上这样的风景的。
暮池胡思乱想着,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知道男子的身影足以将少女包裹,暮池才微微回神,她侧身看他,一只手却落在了她的帷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