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因为雨水洗濯,地面干净得仿佛昨日无事发生过一样。几只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落在客栈后院。
晋元习带着赵绮,渐渐走到城西,竹林渐丰,清幽雅致,隐隐约约能听到读书声。
“怎么,今日是要带我去学堂?”赵绮走在路上,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戴在发间。
“当然不是,学堂我可不爱去。”晋元习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赵绮,“你把这个交给宅子里的那个人,话说得漂亮点,就这件事。”
赵绮接过锦盒,里面躺着一只翠绿的玉簪,水润透亮,上面雕刻的荷花栩栩如生。
“就这样?”赵绮狐疑地问他。她今日还特意带上刀,原本还以为是十分棘手,要费些功夫的事情呢。
“就这件事。”晋元习肯定地回答。
不一会儿,出现一座幽静的院子。院中古树参天,树叶上的水珠映射着微微阳光,时不时滴答落下。
晋元习站在门外不远的竹林里,看着这边情况,赵绮上前叩门。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姑娘。只一支银簪将头发挽起,衣衫素净,柴扉半遮半掩,却描出窈窕的身姿。如花枝堆雪一般的美人,赵绮轻轻惊叹一声。
“妾身林若云,请问姑娘有何事?”她轻启朱唇,淡淡问道。
惊叹之后,又让她惊异。赵绮下意识要回身看向晋元习,但究竟是忍住了。陡然一看,赵绮差点以为,晋元习曾经的妻子阿楚,死而复生了。
但赵绮知道,她绝对不是。当年是她亲自为阿楚入殓,亲眼看着阿楚下葬。
但之前留存的疑惑,此时突然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他那样上心,原来是借此略微慰藉愧疚罢了。
赵绮微微一笑,打开锦盒,向林若云解释说:“受朋友所托,得知姑娘好事将近,愿以此簪,为姑娘略添鬓上光彩。”
林若云见赵绮态度亲和,行事坦然,虽然半信半疑,但也道谢收下。
能来到这宅子,除了青城镇上的邻里,应该是他的朋友吧,林若云心中思忖。
他回来了,林若云心中微微一动,长风拂过,竹林之内的身影隐约好像是他。她望向赵绮,想要一个答案。但赵绮只是微笑,并不多说。
林若云心中了然,将簪子紧紧揣在怀里,对赵绮说:“姑娘请等等。”接着就跑回屋中。
院中有一个婆子,正在花圃里浇水,抬头看了看赵绮。不多时,林若云就出来了,拿出一纸红色请柬。
“多谢姑娘今日前来,还请替我向他道谢。十日后还请姑娘能赏光,我希望他也能来。”说着她将请简交给赵绮,眼神温柔而坚定。
赵绮道谢收下,转身便离开。小院的柴扉慢慢掩映在竹林深处,俯仰之间,晋元习已经从林中出来,回到赵绮身旁。
“多谢了。”他轻笑道谢,长舒一口气,仿佛了结了多年心愿一样。
“师兄,阿楚已经离开很久了。”赵绮尽力平和地劝说,“你又何必如此,再相像也不是她,应该放下了。”
“我知道,我也不全是为了这个。”晋元习远远看着前路,“你知道我是如何与她相识的吗?”
“她本来不叫林若云。”不等她回答,晋元习自顾自地说起来,赵绮跟在一边默默听着,“你知道的,我一直帮照夜楼做事。师父和阿楚走后,更是毫无顾忌。她的父亲就是袁成峰。”
听到袁成峰的名字,赵绮对林若云的身份,已经猜到八分。
袁成峰原是湘州的富商巨贾,族中兄弟数十人,但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可惜一年多前,他被人买凶杀害,之后袁氏内乱,他的独生女儿袁蕴也不知所踪。都以为她死了,原来竟是躲到了这里。
“林家堡买了她父亲的命,我去做了这件事情。”晋元习看着赵绮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笑了一声,继续说,
“我取了他性命之后,被她看见了。本来照规矩是该杀掉她,但是她和阿楚长得真像啊!她惊恐地看着我,就像是阿楚害怕地看着我一样,我便不忍心下手,然后就放过她了。”
但这样既不稳妥,也不符合规矩。
赵绮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问:“那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现在除了你我,就没有了。”晋元习轻声说着,仿佛自语一般,“我忘不了她,就四处打听她的踪迹。后来知道她落难,我就救了她,将她安顿到这里。”
“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就不怕袁家来找她?”赵绮接着问,握紧刀柄。
晋元习听到这话,一脸不屑,好像对袁氏鄙夷至极:“袁氏就是害她的罪魁祸首,族中诸人为钱财丧尽天良。她没了,他们更乐意。如今袁家没落至此,完全是咎由自取。”
晋元习哼了一声,笑了笑,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学堂。里面的先生还在授课,孩子的朗朗读书声时不时传出来。
“那你现在算是心愿已了,可以安安心心去京城了。”赵绮挑挑眉,从门的缝隙里,匆忙看了看学堂里的景象。其实她也挺喜欢小孩子的。
树木葱郁,浮金一般的阳光笼在屋檐上,却照不到屋檐之下的阴影。
“我倒不急,元日之前回到京城就行。”晋元习瞥了赵绮一眼,眼中却露出怀念的神色,“总要看见她安安生生嫁人,我才放心。”
赵绮心中慨叹,只是两年的夫妻,竟深情至此。
可惜他们的过往早已经抓不住了,前路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骨埋荒野了。
接着两人说起回京城的事情,往客栈去了。
学堂阴暗的阁楼里,窗户微微被推开一角。
一个衣着华彩,浮金暗绣的女子站在窗边,涂有丹蔻的手指正绕着一绺头发。年轻娇娆,妩媚含笑,身边靠着一柄千刃钢伞。
“你想要看见她安安心心嫁人吗?”她的声音很轻,好似自语一般,却又透露着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