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一回到客栈,没等他喝口茶谢永就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主子,谢氏来了人,已经在您房里候着。”
李竹庭听了,脸色瞬间黑了。谢永垂手站在一边,也不多说,只等着他吩咐。李竹庭闭眼想了想,对任三世说:“近来青城镇不太平,从今日起客栈里会多一些护卫,你们也要多注意一些。”
说着他看了看外面,发现赵绮正站在院子里,又交待了后天去曲风小院是事情。时间紧急,没有等赵绮进来,他就带着谢永上楼去了。
屋中站着一个年约十六的少年,身穿竹青色的长衿。一见他进来忙拱手行礼问道:“二公子安好。”恭敬有礼,神色平静
第一眼看见灯火中那稍显稚嫩的脸庞,李竹庭稍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道:“明则大了,今日怎么过来了,兄长一切可还好吗?”
那少年此时才露出笑脸,清朗说道:“今日受父亲所托,明日请公子道付竹苑一叙。大公子这两月一直忙,工部的事情多,劳累得有些消瘦了,其他一切都好。”说起自己的兄长,那孩子的声音都明显轻快起来,眼睛都明亮多了。
见此李竹庭心中暗笑,他倒是对他的兄长十分伤上心。不过李竹庭已经习惯了。听罢,他点点头说:“既然谢福叔来了,我自然是要去见的。明日一早我就过去,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等得晚了。”
少年再次行礼退下,走过李竹庭身边时,瞥见他衣摆沾有尘土,腰间佩着长刀。他不动声色记下后,回了付竹苑就说与谢福听。
“父亲今日我见着二公子,想来二公子应该已经恢复如初了。”他站在书案前,对面坐着一个精干的男人。
那男人手指上留着常年骑射留下的老茧,正在书案上写记录由京城到杭州一路走来的见闻。字迹刚劲,入木三分。两鬓微微有些花白,但眼神坚毅矍铄。
“明则何出此言?”见儿子回来,他抬起眼关切问着。
“二公子腰间长刀的柄鞘上皆有鎏金兽首睚眦,有不少陈旧的刀划剑刻,此应是之前跟着公子上战场的重刀长厌。而今日我见公子衣摆有尘泥,身上杂有竹叶气味,究其出入时辰,应该是去城西竹林。且我看公子气息稳健,中气十足,已经不是受伤病弱之躯。”
他的样子神采奕奕,带着十分的自信,毕竟他自小便能查细微之处。谢福十分欣慰,家主交待的事情已经心里有数了。
第二日李竹庭半天不见赵绮下来,还以为她昨日身上有伤,心中担忧与芳瑛一同去看。结果那小丫头只是太累,睡得太熟没有醒。李竹庭心里发笑,交待芳瑛好好照顾,吃过早饭就前去赴约了。
正是阳光正好的时候,叶子上还有没有消散寒露,反射的光利箭似的直直刺着他的眼睛。他没有遮挡躲闪,就让它们这样照着。
紧闭大门的付竹苑里,寂静得像无风的湖水,但处处都是往来行走的护卫。
进了这扇门,他又变回谢明懿,带着谢永径直走到书房内。谢福提了个食盒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关上房门,谢永就在门外守着。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人,窗口的松竹茂密,将窗户遮挡得严实,几缕光从叶子的缝隙逃了进来,屋子里还算明亮。
谢明懿坐到案前,谢福熟练地替他倒上一杯热茶,宽厚地说:“已经暮秋了,老爷夫人担心少爷的身子,所以派属下来看看。”
倒好茶,他又紧接着取下食盒的盖子,平放到一边,里头盛着一叠桂花栗子糕,还丝丝冒着白气儿。
“这桂花栗子糕您尝尝,还是不是京城里的老味道。”摆好筷子,他垂手站在一边,面容带笑,像看孩子似的温和地看着谢明懿。
朱红描金的食盒上绘满了棠棣,花枝连叶,好看极了。莲青色的瓷碟里的糕点放肆地飘散着熟悉的桂花香,那是他那时每日苦练后为数不多的欢欣和奖赏。
想起幼时,谢明懿神色不禁有些动容。他慢慢拿起筷子,浅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确实是他幼时的最爱,京城满芳斋的滋味。可是他早已不喜欢这样甜腻的食物,十二岁从军后就已经不喜欢了。
放下筷子,他用旁边的绫罗帕子擦了擦嘴,问谢福:“福叔这次过来,可是父亲还有什么交待吗?”本来他就生得俊逸,此时笑着,更显得他清朗如明月。
看见他这般温和,谢福也放心许多,本还以为他会不喜或不屑。看来在江南这几年,他确实是修身养性许多。
谢福说起来,语调平缓,好像只是叙旧:“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少爷在江南多年未曾回去,家中都记挂的紧。唯恐父子兄弟之间生分了。椿萱并茂,棠棣同馨才是好景。
最近京城里热闹的紧,四殿下从北境调回京城了。只是临近年关,工部的事情尤其军器方面总是有些棘手。老爷久不在军中,但谢氏总需要一些军中的助力。
若是您能回去,军中的事情多少能帮衬一些,江南这些琐碎的事情也可以放下,交给大少爷打理,不用再多加烦心了。”
听到这里,谢明懿眉头不禁一挑,轻笑一声说道:“我在江南修养多年,军中的事情早已经不熟悉了,能帮得上什么呢?只能做做这些琐事罢了。”
“您过谦了。镇守北边的宗老将军年事已高,虽说朔北今年已是属国,但北境总是要塞。上次夫人生辰,贵妃娘娘差人问候时,还说起您呢。”谢福又忙不迭添上。
谢明懿听了,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盖子轻轻拂着茶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