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已经睡下了?”思华轻声问道。
“捉拿了刺客,我寻了空隙来看看您,侯爷回了居安院。”十一低声回答,“今天吓到您了吗?”
思华在黑暗中笑笑,摇摇头回答道:“还好。”
十一点点头,然后告辞离开,他只要看见她安全就好。
天光微明,思华才缓缓走回床榻,渐渐睡去,窗边那朵山茶显现出鲜红的底色,只是已经微微衰败。
谢明懿在床边守了徐翾一夜。
白落行早已经离开,屋室内安静得好像另一个世界,氤氲着丝丝药香。
两个人都熬红了眼睛。
徐翾躺在床上,微睁着眼,眉头仍然紧皱。疼痛还在继续,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减缓许多。白落行和谢明懿的声音非常轻,可是疼痛还是让人把一字一句听得轻轻楚楚。
“肩膀上已经是旧伤,这个倒也常见,只要不随意逞强,好好养着就会好。至于小公子,阿霞还年轻,现在好好休养为好。”白落行说得小心。
然后是几句有关汤药的嘱托,一通交待下来,外头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其羽已经回来,白落行便软磨硬泡,终于是请了她护送。
徐翾听见了,其实在腹中开始疼痛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她听见白落行说出来,心中突然间仿佛空空如也,手不自觉搭在小腹上,那里原来曾有过她与他血脉的连结。
那是唯一能证明她与他相关联的证据,现在已经没有了。
如果这个孩子留下来,安稳长大成一个小小的人,会像谁多一点,她暗暗地想,唇角不禁微微上扬,那样她也会多一个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是现在什么也不会有了,她还是独身的一个人。想到此处,徐翾不禁为这个还未熟悉的孩子流下泪。她自己也觉得可笑,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却忙着为一个从未谋面的小东西哀悼。
徐翾叹了口气,收束神思,用力抹掉眼泪。自从浮月杀了师父,对她和是师兄的追杀从未停止。她要尽快与师兄联系,也要想想怎么对付浮月。徐家的事情还没有完,她现在也并不想离开他。
谢明懿正在屏风外听谢永兰溪的回禀。
这次在外院击杀的刺客一共有十三名,留下的活口还有五名。闯入内院的刺客一共有四名,除了一位误闯东院被谢贵击杀外,其余的全部来了西院。
护卫里也折损十名,已经确认身份登记在册,后续会运回原籍重金抚恤。留下的活口已经搜了身,分开关进了地牢。
谢明懿听了,默默点头,她们处理得很好,只是说:“看看明昱那边是否需要安抚,护卫的空缺应尽快补上。”
“还有一件事,刚刚清点的空隙,十一去了兰阁。”兰溪微微垂首看着谢明懿,刻意压低了声音。
“十一?”谢明懿挑挑眉,看着他们眼神冷漠。
谢永站在原处,心里一沉。兰溪吞咽着口水,等着谢明懿的吩咐。
“既然是这样,等思华回去,就让十一跟着护卫她,正好也有情分。”谢明懿站起身,走回屏风后面,“你们先回去吧,昨晚都累到了。”
谢永兰溪只好行礼出去。
谢永阴着脸走在前面,兰溪忍不住拉住谢永说:“对不住,我也觉得十一是好孩子,只是我没有办法。”
“罢了,不怪你,也是我疏忽。他与思华姑娘有来往,我竟浑然不觉。”谢永拂下他的手,背着他长叹一声。
兰溪收回手,沉默跟在后面。
谢明懿回到床边,透过层层纱帘,看见她已经醒了,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急忙拉上被子说:“小心着凉,你也要重视自己的身体。”
徐翾本来想露出个笑脸,但是看见他心里又委屈起来,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谢明懿心里不忍,想起昨天,又添上积分愧疚,一边轻轻拭着眼泪,柔声安慰道:“翾翾不哭,昨日是我脾气急了一些,先好好养着身体。等你好一些,我们先去却月城散散心,然后再慢慢回京城。”
他一勺一勺喂着药,像原来那样给她讲行军时遇到的趣闻,温柔也很有耐心,让人极有安全感。那个她曾经朝思暮想的年轻将军好像又回来了。
不知是因为放松下来,还是药中有安神的作用,熬过将近一夜后,徐翾渐渐入睡。
谢明懿叫来木棉木槿,嘱咐她们小心伺候。
他也一夜未睡,喝了杯浓茶又继续去了书房。按照之前信函中定下的日子,今日他的一位朋友将要造访。
书房外一直安排重重护卫防守,他回去的时候书房里仍十分整洁。
检查过重要的信函账册,并没有损毁或失窃,可他心里仍有疑虑,此后遇事必需更加小心了。
坐在书案后面,他看起原来已看过多次的书册,纸页已经磨损泛黄。之前总是锦瑟陪着他,读书时、习武时、甚至养伤的时候也是。思华总是坐不住,一两次后,他也不再叫她旁边苦熬。
后来思华锦瑟先后离开,在青城镇里,谢永不再身边,就只剩他一个人。
再后来就又碰见翾翾,他坐着读书她也乐意一起,有几次倒像学生与他辩起来。
想着想着也觉得的困倦,慢慢靠在椅背上睡过去。他自重伤后就极爱做梦,尽是之前十余年戎马生涯中的幕幕惊险,尤其是白日小憩。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这一次不是血肉与刀光,而是回到崇川十五夜都会有的花灯节。他带着小姑娘,手里提着兔子花灯,沿着河岸看胡姬纵情跳舞,一片安宁和美好。
这样平和的梦,他很久不曾有过了。以至于谢永前来禀报时,他并没有惊醒仍是睡着。
“主子,郭奉言大侠来了,在前厅候着,是否要请他进来?”谢永低声询问。
谢明懿整理好衣袖,坐正了姿势,正声道:“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肩带披风头戴皮帽的大汉走进来,腰间挂着大刀和貂尾,一副漠北人的装扮。郭奉言眼神明亮,目光如炬,皮肤粗糙风尘仆仆。他见到谢明懿便爽朗一笑,“侯爷,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谢明懿笑着回应,一贯温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