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快请起,如今我已不是大都护,将军也不是大都护身边的小小司马。”谢明懿坐在堂上,谢永兰溪分立正厅两侧。
江海望仍做足了礼数,然后才起身,在谢明懿下首坐下,“侯爷对小望有知遇之恩,小望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还请侯爷成全。”
谢明懿笑笑,让侍女们上了茶。
江南的茶叶温润生津,抵不上朔北的烈酒痛快。
饶是在江南驻守四年有余,江海望仍旧不习惯,浅尝两口便搁置在一边。
放下茶盏,谢明懿平和地说道:“将军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江海望看向谢明懿,态度愈发恭敬,略微低头回答道:“一是为领我来此的小先生陈情,今日是我拦下他以至于晚归,请侯爷不要怪罪。”
谢明懿听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接着江海望继续说道:“二是为我自己,自六年前分别,小望许久未见您。因际遇轮转来此,想要探访却一直不得行,心中担忧惶恐所以此次唐突了。”
谢明懿仍是平和镇定的样子,轻声劝说道:“将军有心了,只是时过境迁。为将军前程计,为陛下尽忠,不拘于私情恩怨,才是正道。今日这番,容易遭人非议。”
江海望明白其中利害干系,但他只想见一见他,亲眼看到侯爷无恙。
他站起身再一次行礼,对谢明懿说道:“见到侯爷安好,小望也就安心了。若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请侯爷一定言明,小望必定尽心尽力。如今航州不太安定,小望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请侯爷多多保重。”
谢明懿依旧面容平和,笑着淡淡道谢,“也请将军保重自身。”
东院里,谢明昱与淑华正商议年节的事情,谢贵站在一边协助。
听说了这件事,谢明昱瞥了谢贵一眼,毫不在意道:“这些事我也不大懂,哥哥和叔叔心里有决断就好。”仍旧拿着单子,斟酌用度安排。
谢贵安静听着,对此事一言不发。
谢永低声问主子,“是否要回书房去?”兰溪仍站在一边,不敢轻举妄动。
谢明懿闭眼扶额,好似十分疲倦憔悴,“算了,事发突然,我想休息一会儿,去看看翾翾。”
“主子...”兰溪低声问着,欲言又止。
“罚你也于事无补,你和其羽还算妥帖,先去下去休息”谢明懿站起身,步履有些缓慢,“他今日带着那些兵士,应该是为加强巡防。汤其上了折子,批下也就这两天的事情,通知李竹枫他们应该尽快了。”
兰溪低头松下一口气,心中大石也跟着放下。
“你也不用跟着,我一个人走走。”谢明懿背对他们,往西院去。
谢永听了下来,他突然觉得主人很累,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累过。
西院的侍女们看见侯爷过来,纷纷停下行礼,低着头不敢看他。谢明懿轻轻点头算是回应,然后默默走到沧珠楼。
被劈折的茶花立在那里,因为没有新的吩咐,侍女们对这株花仍旧十分尽心。
谢明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沧珠楼上的铜铎轻响。
“叮叮,叮叮。”一如八年前新建时,好像一转身,锦瑟仍站在门边冲他笑。
江海望的突然造访,让他错手不久。已经很久没有军中故人来过了,他不见他们也已经很久了。
谢永多在市井中,处理消息暗卫和江湖生意;兰溪则常在侯府,管理府中事务和所获的赏赐。
那个跟他一起上战场,一起同生共死的人,早已经埋在北方。
此时已经是午饭的时刻,小女使们忙碌地跑来跑去,身上的珠络叮当作响。
他看着她们跑了一会,转身去了居安苑。
徐翾平复下来就回到房中,不敢再见到那小孩子,怕自己又会多想,以至于落泪伤心。
马上要启程去京中,还要去却月城走一趟,徐翾拿出那台琴,从底下抽出几片薄刃,修补被损坏那日被损坏的钢伞。
这还是带她进照夜楼的师父教她的。行走江湖兵器磨损后,若不及时修补,便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她修补得很快,原来在照夜楼任务很多,来不及去兵器铺,所以她自己经常动手,如今也能抵上半个铁匠师傅。
现在她独自在房中,小丫头们都被她放出去了。
早些时候她先请了徐嬷嬷去厨房熬药,又拜托木槿她们去买些胭脂头油。
所以全部修补好,也不过一个时辰。她自己又喝过一盏茶,木槿她们才回来。
照旧喝完汤药正准备午睡,就看见谢明懿进来。
她眉眼欢喜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佯装嗔怪道:“你今日来得有些晚,我都要午睡了。”
多日相处,他们更加亲近,徐翾对他也就放肆许多。
谢明懿含笑摸摸她的脸,顺势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回答道:“那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们说说话。”
徐嬷嬷和木槿她们,见状悄声退下,并轻声关上房门。
放下帷帐,徐翾坐在床上慢慢梳着头发,却瞥见他神色与往常不一样,心里疑惑直接就问道:“你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中午回来就这样了?”
谢明懿仰面躺在床上,捻起她垂下的一绺头发,温柔地看着她说:“就是见了一些人,感觉有些累。”
“那现在正好养养精神。”徐翾快乐地说。
谢明懿看着她如此开心,心中轻松许多,忍不住跟她打趣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我,就因为在北境我陪你玩儿?”
徐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面上含笑脸颊绯红,把头发拢到脑后,伏在他胸前轻声道:“真说了你不准笑话我。”
“我一定不笑话你。”谢明懿认真说道。
徐翾看着他,一改玩笑的态度,突然正经起来,“一是因为你好看,二是因为你是光明磊落还有情有义。”
谢明懿“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手指轻点她的脑袋道:“那时候你人还不大点儿,怎么还知道光明磊落有情有义了?”
“我阿爹说的,我不懂但我阿爹明白。”徐翾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说起阿爹她有许多话,“阿爹走过江湖也从过军,看人自然不会差。用兵用人上,阿爹也常常夸你,我亲耳听到的。”
谢明懿笑过之后,别过脸看向别处,避过了她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