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连风都极给面子,安静得连树叶都不晃动,
谢明懿合上书本,闭眼坐在榻上。香已经燃尽,茶也已经饮完,今夜守在他门外的是谢贵,他心里也是安心的。
侯府里林木阴翳,虽然守卫众多,但对极有经验的刺客来说,藏身也不算难事。
长夜换上夜行衣,带上面具和斗笠,再三嘱咐了若若,要安心待在家。等天全黑了下来,他独身闯入了侯府中。
他之前来过一次,所以也算轻车熟路。
长夜在居安苑中的古松上站着,一直等到侯府西院各处熄灯,屋中的人们也大多已经熟睡。
正要蹑手蹑脚从主屋窗边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声音不高却听得明白,“既是阿霞的朋友,为何不来坐坐?”
长夜回过头,却见谢明懿伫立身后,手中长剑冰寒生霜,目光如炬正看着他。
月光之下,无端令人生畏。
长夜十六岁进照夜楼,做了八年刺客,当年也曾心高气傲,两人不是第一次交手。
他也是识时务之人,此时即刻服了软,轻笑一声说道:“谢侯爷别误会,不过是那日和阿霞闹得不快,本想等她心情好时赔个罪。
这几日却不见她出来,以为她不愿意和我们这些个朋友往来,在下心中着急才想来看一看,还请您见谅。”
谢明懿脸色仍然不好,但神情已经缓和许多,只是回答道:“我自是不会亏待她。侯府后院还有其他女眷,你若真为阿霞考虑,就应该明白,这里你不该来。”
长夜站在原地沉默不言。
阿霞看着身体还算康健,侯府生活富足,容貌养的不错。可她没有发觉他的到来,好像也没有原来那般谨慎,他并不认为这对江湖人来说是好事。
谢明懿仍站在他面前,而且并不友善。
思虑再三,长夜退了几步,低声笑着说:“在下明白,多谢侯爷指教。”说罢,倏忽之间,他踏着月色翩然而去,消失在夜里。
谢明懿站在屋檐上,远远眺望湖的对岸,那里仍旧灯火辉煌。
他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剑。
城东韩家,今夜仍如往常一样大门紧闭。
现在是安歇的时间,安静得连叶子落下的声音都听不见。
解决了守在各处门口是家丁,两伙人就各自分开。
程九程七蒙面束发,一路直往账房去。长疤则和兄弟们寻到库房,杀了看守的侍卫,大肆搜掠起来。
异常如纸保不住火,自一个突然撞破的侍女被杀前发出叫喊,整个韩家在慌乱迅速苏醒过来。
家丁们拿着火把四处搜寻,韩家的合园并不小,一时之间难以有收获。
孩子们害怕地叫喊,女眷们惊惧地哭诉,韩家家主正在小妾房中取乐,他的长子今日在外花天酒地,现在还不知人在何处。
李竹枫借着混乱潜入府邸,他们要去的是韩家后院的湖边花园。
韩青是帮主远方表亲,近年来十分得脸,管理与南方的航运之事,常年也住在合园。这时候听见动静,也拿起火把带着人出了值宿的院子。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但嘈杂声不绝于耳,相隔不远处,火光映红了天。
韩青沉默片刻,对部下们说:“大家回到各自白日值守处,自己管理的生意切不可出现差错,我现在去书房向帮主请示,得了消息就去通知大家。”
大家互相看了看,也觉得此事可行,正要散去时,其中有人问道:“可韩青先生独自一人,若遇到危险如何能应付?”
韩青顿了顿,“我有些功夫在身上,还算能应付一二。若真遇上危险,也可随机应变,现在事态危急,大家都要小心,有事须得互相关照。”
“是。”众人应了,随即离开。
韩青见众人走远,拿出一块帕子,匆忙往湖边走去,胸前露出半个竹制的小佛牌。
他手上的帕子很素净,只在一角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香雪莲。
帮主书房在合院中间的位置,韩青与那里相隔在湖水两岸。虽然走浮桥更近些,但他还是绕路去了花园。
花园中有一座石山,是两年前帮主耗费千金,从太广湖专门雇船运来,上面的孔洞皆是天然雕琢而成,既能移步借景供人取乐,也方便了园中侍女家丁私相授受物件。
韩青寻了个刚至胸前的贯穿洞口,正好遮住头脸,月光自其中洒洒流下。
他将帕子放在其中,静立在另一侧,胸前的小竹牌就露在外面。
韩青谨慎看着周遭,留心着各种微小的动静。
不一会,那边伸出一只手将手帕揭过,手指修长有力,拇指上是一枚竹制的素面扳指。
那人也不低头探查来人,对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花样,拿出火折子将它烧成了灰烬,收进了一盏小盅。
韩青透过小洞看得清楚,仍旧不说话,默默从袖中拿出一叠书信,轻轻放在小洞上。
书信已经有些年头,粗略一看,字迹已经浅了,但仍看得出书写之人腕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