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葛军是见过大场面的,尤其是二十年前他带着他的摇滚乐团,在地下野蛮生长的时候,常常为了一个演出地盘跟人干架。
葛军干过别人,也被别人干过,哪怕干出血也就拍拍屁股爬起来的事儿。
在他摇滚没成名之前,打架就先出名了,“天桥葛小辫儿”的名号,京城几个没听过?
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小老头儿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是禁不住脸色一白,就像个第一次茬架的雏儿,被十几个大汉围住了似的。
小辫儿都快立起来了!
因为他太清楚这小老头是谁了啊!
这是范老!
别看他瘦巴巴的,可某种意义上讲,他跟国家一级文物也没差别!
让他磕碰下都是犯罪啊!
居然有人把他给干翻了?
葛军赶紧抓住秦艺的后领子,瞪着眼吼道,“你丫的疯了吧?连范老都敢打,信不信一会儿有人活剥了你?”
说活剥肯定是夸张的,但是秦艺要是真的打了范老,会有很多人想往死里弄他,甚至包括官方,这是一点不夸张的。
再者,秦艺是葛军请来的,说到底这事儿要闹大了,葛军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现在恨不得就跟秦艺打一架,以表明自己与这狗贼势不两立。
葛军这一动手,闻讯赶来的两个保安也立即上手了。
大伙儿齐心协力。
小老头抓住了秦艺的前领子,葛军拎住了他的后领子,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两个胳膊。
前后夹击,左右为男!
秦艺当时就懵了。
毕竟他为了抢救老头,差点就勇敢地献出了穿越后初吻,就算够不上见义勇为,好歹也算热心市民秦先生吧?
可他现在受到的待遇,明显是即将被热心市民扭送公安机关的嫌疑人秦某啊!
不是,这姓范的老头到底是谁啊?
程筱芸也被这阵势吓得小脸一白,连忙冲上去解释。
“大家冷静下,秦艺没有打人,是范老不小心撞到秦艺的!是意外,都是意外啊!”
老头咬牙切齿道,“什么琴艺武艺的,你这竖子,谁让你进来的?我的琴,我的琴啊!”
秦艺看老头骂人这精神头儿,就知道他应该没有大碍。
他只是在心疼手里的古琴?
想到这里,秦艺赶紧说道,“范老,这鹤鸣秋月,只是角落稍稍掉了一点漆,琴面没有凸起,琴弦依然紧绷,龙池凤沼都完好,断纹之中也没有一丝新缝,应该是没有损坏的!”
混蓝星娱乐圈的时候,因为拍过一部关于伯牙和子期的电影,所以他专门研究过古琴。
加上原主做练习生期间,传统乐也是学习的一门重点,秦艺虽然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是原主所学的知识已经融入了潜意识,因而他恰好能够继承。
两者叠加,他对古琴的认知就更深了,因而才能说出那番话来。
小老头闻言却是更怒,“只是掉了点漆?你小子说的轻巧,知道这琴多少年历史了吗?知道它历经多少主人、多少岁月?却在今时今日,你我手里掉了漆,毁了相!”
此时,从主屋赶来的,也就是被小老头骂作“方三狗”的那位,看到小老头骂得中气十足后,也松了口气。
“方三狗”大约六十不到的年纪,比范老稍微年轻些。
穿着一身传统长褂,花白的头发披散着,又一脸胡渣,看着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见老头还坐在地上,他直接就伸出穿着黑布鞋的脚,轻轻捅了他一下,说道,“行了行了,野小子不懂事,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耍什么无赖啊?快起来,地上不凉啊?”
然后,又扭头看向秦艺,“你哪位,从哪来的?还不赶紧给范老道歉?”
葛军见状,也立即瞪眼道,“你小子在范老面前卖什么能?我跟你说,要是范老有个好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秦艺没有搭理两人,只是听小老头说,这古琴似乎颇有年份后,就不由又细看了会儿。
随即,他就眉头一皱,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来。
“看起来,这琴至少五百多年了,掉了漆确实可惜。”
可惜是可惜,但是让他道歉,他是肯定不干的。
道歉就意味着他承认主责了啊!
老头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撞了他,他凭什么要负责呢?
就凭他老?还是凭他不洗澡?
再说那范老,听完秦艺的话后,老眼忽然微微一眯。
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五百多年了?”
秦艺一听,顿时嘴角微微一扬,心想怎么还会有这么贴心的问题?
都退后,老艺术家要装逼了!
深吸了一口气,只听他脸色平静,语气淡淡地说道,“众所周知,琴不出百年无断纹。而断纹之中,有梅花纹或龟纹者最古,牛毛纹者次之。
这琴表面是牛毛纹,我曾见过南宋一张“南熏”琴,也是牛毛纹,纹路只比这略深一些。南宋的距今七八百年,所以据此推测,此琴至少应该在五百年以上了。”
能说出这些,还真不光是因为他当初研究过琴。
而是在蓝星上,身为中年有钱男,又身处文艺圈,谁还不附庸风雅,学点鉴藏的知识呢?
没办法啊!跟那些老艺术家聚会,你要手里不盘个串儿啥的,那就一律按照你只配在烧烤店吃串儿的标准来看你,人都懒得跟你聊!
程筱芸听到这里,已是惊讶地瞪大了眸子,眸子里盈盈闪动,一如秋天夕阳下的一泓长水,水中满满都是秦艺的倒影。
他,连这都知道?
不是吧,他这三年到底在干啥,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看上去......变得这么深不可测了?
“方三狗”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颇有兴致的表情,大抵也在想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
而此时的范老,则忍不住抬头,又多看了秦艺一眼。
他忽然发现,这小子对古琴的了解不浅。
首先古琴的款式有很多,普通人只会觉得都差不多,而这小子却一眼就能看出,这琴是鹤鸣秋月,也就是常说的钟离式的。
而且,他对如何判断古琴有没有损坏的标准,甚至对古琴的断代,都了如指掌。
虽然在他眼里这不过是皮毛,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年轻人里,能对古琴这么了解的,确实也不多了。
老头儿想到这里,火气就稍小了些。
又细细回忆了下,方才确实是自己撞了人家,但这小子第一反应不是撇清关系,而是抢救自己,品行倒也还算不错。
这么一来,他的脸色又好看了不少。
拍拍屁股,他站起身来,然后冲葛军、保安等人挥了下手,“放开,都放开!”
众人微微一愣,但还是赶紧松了手。
小老头看着秦艺,淡淡道,“小子,你也懂琴?”
秦艺笑了笑,“略懂罢了。”
“略懂?”
小老头闻言,顿时眉毛又微微一拧,重新打量起秦艺。
“方三狗”跟着无奈地一笑。
心想,这小子难不成是圈外人?
圈子里,谁不知道老范对华夏传统音乐充满了敬畏之心,每每提到自己的造诣时,他向来只敢自称“略懂”?
而这小子,竟然也在他跟前说“略懂”......
得,这老头本来今天气儿就不顺,这下看来是要发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