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玻璃烟灰缸掉到大理石的地面上,又弹跳起来,连续发出几声“叮咣”的重响。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纷纷震惊地看向秦艺。
程筱芸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来嘻嘻哈哈的秦二哈,竟然也有这么暴躁的时候。
“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
秦艺完全无视众人的目光,缓缓站起来,又对贺大通和何敏说道,“两位,回去告诉五岳会,短视频这块,有万象我要做,没有万象我也要做!
我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靠谁在运行的,不过我觉得,区区五岳会应该还不配。”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秦艺的声音不大,却如有余音,在房间里回荡。
王慕晴和王浩对视了一眼。
这可能是他们从煤矿老板转型到新媒体投资人以后,听过的最嚣张的一席话。
王慕晴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他虽然才华横溢,却到底还是过于年轻气盛了。
这么一来,整件事可就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但王浩却听得热血沸腾,心里直呼过瘾,要不是会议室的桌子太大,他高低要掀一下,给秦艺助助兴。
他早就看那两个王八蛋不惯了!
想当年在晋中平原,为了跟对手争夺矿场,他掀过的桌子还少?
王浩很欣赏秦艺的血气,要再往前二十年,像秦艺这样的小兄弟,他指定得跟他磕头拜把子。
讲真,这穿西装打领带,天天跟一群衣冠禽兽磨嘴皮子的日子,他也是受够了,跟以前完全没法比——可惜,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以前那套江湖法则再也行不通了。
在王浩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时候,何敏和贺大通,也回过了神来。
两人见过大风大浪无数,自然不至于就这么被吓住了。
带着不屑而玩味的笑意,他们又居高临下地重新打量了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番。
越发觉得这小子好笑。
在他们看来,能说出“区区五岳会”这五个字,就代表着这小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在华夏文艺圈,乃至整个投资圈里,谁不知道五岳会一句话,就可以左右大多数人的命运?
区区五岳会?就是这“区区五岳会”,现在不就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么?
真不到他哪来的勇气?
贺大通忍不住说道,“好一句区区五岳会啊!呵呵,秦先生,万象呢你肯定是合作不上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你想重创一个平台,然后一统天下?”
何敏一听,顿时忍不住跟着讥诮道,“好想法啊!秦先生如今红得发紫,当然是想做什么,就能成什么了。哈哈,到时候你的平台要是上市了,可千万要给我们跟投的机会啊。”
“哈哈哈,咳咳”正在抽雪茄的贺大通,被何敏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呛了烟。
两人都觉得,这是今年听过最有趣的笑话。
短视频平台这个赛道,虽然只出现一年左右,但如今烧钱烧得已是如火如荼,头部平台甚至一天能烧掉几千万,入局门槛之高普通人难以想象。
也正因为如此,头部平台的优势几乎已经无可撼动。
这个时候再入局,傻子才会干。
而且,现在所有的投资公司全部都聚焦于行业排名前三的平台上,要投钱也是投他们,谁还傻乎乎地去投新创的平台,重新烧一遍钱?
更何况,只要五岳会发话,哪家投资公司敢去投他秦艺的平台?
而融不到资,他秦艺凭什么把平台做起来?就凭他那几首歌?
幼稚也要有个限度!
想到这里,贺大通就身体后仰,舒舒服服吐了口烟,又笑道,“秦总,有想法是好事,你可以赶紧去做。只不过,想在万象空手套白狼,那难度的确有点大。”
王慕晴看向贺大通,冷声道,“何总,没人要套你的股份。我已经声明,从我们王家的股份中扣除,这笔交易你们稳赚不赔。”
何敏看着王慕晴,颇是无语地摇了摇头,笑道,“小王总,你在海外待的时间太长了,是一点都不了解国情啊。”
王慕晴正欲再说,却只见秦艺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没必要做这无谓的争论。
然后,带着一丝泛冷的笑意,他的目光从何敏和贺大通的脸上缓缓扫过。
说道,“两位,如果现在告诉你们,你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你们可能是不会信的。所以,我们半年后再见,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保持这样的笑容。”
顿了顿,又对王家父女说道,“两位,失陪了。”
秦老狗向来懒得废话,说完就走。
程筱芸见状,也立马收起笔记本,气哼哼地跟着秦艺出门。
而就在秦艺开门的瞬间,只听贺大通又刺耳地一笑。
“这就急了?”
贺大通不屑地一笑,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将烟灰弹在大会议桌上的一盆兰花里。
然后,以大佬的姿态,不紧不慢的训斥道,“秦艺,你知道身为一个上等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控制你的情绪。发怒是最低级的情绪,只有无能、低级的人,才会通过愤怒、摔东西来发泄。你,还差得太远。”
程筱芸气得当场就一摔门,看向贺大通,怒道,“你说谁无能低级?你还不是靠你爹才到现在的?你爹当年偷窃国有资产数个亿,网上一搜就有,谁不知道谁啊!”
贺大通立即脸色一僵,显然程筱芸正骂到他的痛处。
秦老狗很欣慰地看了眼程筱芸,小妮子果然不是只会窝里横的那种,这么想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随后,他转过头,缓缓走向贺大通。
贺大通叼着雪茄,怔怔地看着秦艺,忽然没来由地心噗噗直跳。
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顿时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干什么?”他紧张地问道。
秦艺走到他的跟前,站定,蓦地露出一丝微笑,甚至替他掸了掸肩上的一颗烟灰。
然后说道,“你错了。就比如你,本来是想捡便宜的,可是五岳会一句话,你就不得不放弃捡这个便宜,转而对他们卑躬屈膝。
你愤怒吗?你当然愤怒!但是你之所以想怒而不敢怒,是因为你懦弱,更因为你还不是上等人,你不配愤怒!你的愤怒已经被资本阉割了,而我,因为从来不觉得低谁一等,所以还保有愤怒的权力。”
何敏顿时脸色一白,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指秦艺道,“你,你”
“我再忠告你一句,”秦艺打断道,“即便我真的是低等人,你也要记住,匹夫一怒,同样也可血溅五步!身而为人,你选择摧眉折腰,而我选择永不为奴!”
几句话,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贺大通和何敏,一时之间竟集体失语,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王慕晴听着秦艺那不屑的语气,看着他那阴冷的眼神,心理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说他是悍勇的“匹夫”,倒不如说他是一个自信的暴君。
好强悍的气场!
可,他哪来的那么大自信,那么大气场?
难道他手里真的握着,足以击败五岳会的牌?
此时,秦艺已经带着程筱芸出门。
王慕晴忽然起身,追了出去。
“秦先生,秦先生留步!”快步追上后,王慕晴说道,“今天的事,是我没有安排好,十分抱歉。但是我个人,的确是想跟你有深度的合作。”
秦艺停下脚步,看了眼王慕晴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深度”,感觉这话还挺可信。
于是说道,“王总,贺大通与何敏的心思不在万象,万象迟早要被头部平台吞并,这个你同意吗?”
王慕晴怔了怔,但随后还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们要你出局,就说明他们已经把万象当做弃子了。”
秦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随时欢迎你带着团队,跟我一起合作。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想要一个发歌的平台。”
王慕晴又是一怔,心中喃喃。
没有资本加持,再创一个新的平台,真的能赢么?
“王总,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这周之内给我回复就好。”秦艺淡淡道,“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主动相信我一次,而不是每次都被动。嗯,我喜欢主动一点的。”
王慕晴眉头一凝,什么叫主动呢?
她忽然想起来,从秦艺在平台发第一首歌,到他提出要15的股份,好像每一次,自己都是看到数据后,才相信他的价值。
的确是每次都被动,而他喜欢主动。
要不然
当秦艺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王慕晴终于喊道,“秦先生,明天,你等我消息!”
王慕晴说完,就径直回了会场。
当她再度坐下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一副公事公办,在商言商,甚至微带着冷笑的表情。
对着何敏、贺大通说道,“贺总、何总,既然你们不同意,那么我们就说说之前对赌合约的事情。合约上规定的业绩,我已经达成了。现在,是你们兑现启动b轮融资的时候了。投资额度3个亿,如果不能兑现,那我就不得不请法院裁定了。”
何敏和贺大通顿时都脸色一变。
3个亿,现在如果投进去,那就等于打水漂啊!
五岳会已经明示,要他们立即放弃万象,不要给王家父女任何机会——谁让他们不识相,跟秦艺合作呢?
所以这三个亿投下去,除了眼睁睁看它烧完之外,不会有任何水花。
最终,万象还是要被音浪互娱收购。
敲了敲桌子,贺大通忍不住说道,“王总,那份合约你觉得还有必要么?万象势必要被音浪互娱并购,这是五岳会的意思,你不会连五岳会”
“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五岳会。”王慕晴冷声道,“我现在只要你们兑现诺言。”
贺大通和何敏对视了一眼。
这怎么又疯了一个呢?
连王家父女也开始要跟五岳会对着干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一来他们等于退出了资本圈,今后再创业做任何项目,都不可能再有人投资了吗?
另外,烧完那三个亿,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啊,反而会让他们稀释股份,到时候被收购时,拿的补偿更少。
何敏忍不住说道,“王总,你要想好了,跟五岳会公开冲突”
王慕晴再次打断道,“我再重申一遍,在我眼里没有五岳会!如果你们不想扔了那三个亿,那么也可以,我要求我的股份,折现一个亿再退出!”
如果被音浪互娱收购,按照现在的估值,王家的股份大概能值四五千万。
王慕晴等于多要了五千万——以和五岳会彻底撕破脸为代价。
她已经想好了,要拿这笔钱,跟秦艺做一个全新的短视频平台。
你要说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可能,是想看看到底才华能不能击败资本?
也可能,单纯就是想主动一次?
但不论如何,现在和秦艺一起“疯”的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