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飞机习惯性延误,秦艺一行人抵达甘州卫视所在地甘兰市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旅途劳顿,加上他们几个身份特殊,一上街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于是就直接去了酒店,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全程都没有通知赵福生,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秦艺打了个电话给他。
吓得正开车在上班路上的赵福生,差点没跟前车追尾。
“你们已经到了?”
“对,我们昨晚就到了。”
“这这好好好,那你们现在在哪个酒店,我一会儿就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现在打车,正在来台里的路上。”
赵福生一听都已经在路上了,顿时就急得脑袋嗡嗡作响。
待秦艺挂断电话,他赶紧又拨给台长。
此时老台长林祥河也正在上班的路上,开着他那台十年前的老款奥迪车。
说起来,他这个级别好歹也是ft级领导,然而自从卫视革新以后,甘州卫视也企业化运营,以充分融入市场竞争,所以他这个干部的待遇,也跟电视台的效益挂钩。
在眼下电视台“负利润”的状况下,他就配这一台价值十来万的老款奥迪车,也算是“和市场接轨”了。
不过现年62岁的林祥河不是太看重这个。
对他而言,能在二次退休之前,让甘州卫视从全国垫底的泥坑里爬出来,冲进二线,再保住全台上下三百多老少爷们的饭碗,那比啥都强。
可是两个目标是扣着环的,也就是说,甘州卫视冲上二线,台里上上下下才能避免被“换血”。
这是上头制定的硬标准,而且“硬”得让人绝望。
就像给你个石头一样硬的馒头,你去啃吧,肯定磕你一嘴血,但是不啃吧你就这一块馒头,不啃就是自己弃权。
说白了,在如今这个格局下,甘州卫视要想杀入二线,难度几乎等同于要他们自己放个卫星,冲出大气层。
可你总该试试吧?
林庆祥其实理解上头要重振甘州卫视的决心,但是他实在舍不得看着全台这么多人丢了饭碗,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没有混日子的——他的眼里根本容不下混子,当初台里五百多人被他精简到三百多人,就是例子。
所以,他们和他这个老领导一样,都想把事情做好,只是缺能力、缺人才、缺资源,最后导致连眼界都缺了,跟其他台的差距自然就越来越远了。
李庆祥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因为他是台长,是第一责任人。
正因如此,在得知秦艺、陈菲儿的三人行想跟台里合作的时候,他兴奋地差点高血压都犯了,赶紧吃了两颗药才缓过来。
但此时此刻,听到秦艺和陈菲儿一行人已经在赶往台里的路上时,他感觉又得吃药了。
他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雷厉风行”。
人家昨天才定下说要来台里实地考察呢,现在就已经打了车,在来台里的路上了。
这就是人家为什么这么成功的原因!
可是太突然了啊,他本来还想今早开个动员会的,好在秦艺来的那天展示出台里最佳的风貌。
比如,把该录制的节目都放到秦艺来的那天录,显得台里忙忙碌碌,人才济济不是?
接待工作中的细节也得安排上,显得咱们诚意满满、朝气蓬勃不是?
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难听的,这个时间点,台里大多数人都还没有上班呢,毕竟很清闲,大家都是九点上班五点下班。
现在全台上下只剩下个夜班的同志,和看大门的老王头。
你问一个省级卫视,为啥夜班就这几个人?
很简单,对甘州卫视来说,晚上除了播一下当天的甘州新闻,其他都是老掉牙电视剧的连播,或者播早就录好的狗血情感访谈《爱情争夺战》之类的,根本不需要多少人。
顺便提一嘴,《爱情争夺战》现在是甘州卫视的王牌节目,全国收视率“高达”05,你别问高达会怎么想,反正甘州卫视的广告可一半来源于它。
林庆祥急了,连忙说道,“福生,你赶紧在群里通知钱小可、施青云立即赶到台里,陪同接待贵宾!”
钱小可、施青云就是《爱情争夺战》的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是台里业务素质最好、也最会说话两人,当然要来了。
“另外,你在管理群通知一下,三人行考察团已经到了,要各管理岗立即传达下去,所有员工今天全部穿工作装,并且注意精神风貌,谁要是今天给我掉链子,别怪我老林撕破脸!”
林庆祥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接近于用吼了。
赵福生立马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
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台长啊,那位孟干事”
提到“孟干事”,林庆祥也不由皱了皱眉,不过很快说道,“他今天应该去县里做调研了,没事。”
赵福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八点五十左右。
甘州卫视大门口,不少赶着上班的员工,惊讶地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台长,带着副台长赵福生,台里的王牌主持钱小可、施青云,以及另外三个业务负责人,齐齐地站在门口。
“今天有大领导来视察吗?难怪让我们穿工装。”一个员工说道。
“我去,你还不知道?今天秦艺和陈菲儿来我们台,据说是跟我们谈个大项目!”另一个员工轻声道。
“你等会儿,秦艺和陈菲儿?还大项目?你跟我闹呢,他们找什么电视台不行,非要找我们合作?”
“没骗你,我们科长早上亲口跟我讲的!”
“卧槽,这么牛逼?那我们岂不是要咸鱼翻身了?”
“别高兴太早,人家现在只是来看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十月底的甘州已经很冷了,前两天才下过第一场雪。
林庆祥穿着白衬衫和西服,在空调房里还好,在大门口一吹西北风,就不由瑟瑟发抖。
赵福生很贴心地让手下拿来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亲手给林庆祥披上。
“应该快到了吧。”他说道。
林庆祥没说话,老眼一直盯着远处。
望眼欲穿。
林庆祥身旁,则是甘州卫视当家主持小花旦钱小可,她穿着裙子,她手捧着一束鲜花,冻得差点冒出鼻涕泡来。
捅了下身旁,同样抱着一束鲜花的施青云,她说道,“你怎么这么鸡贼,工装里头塞羽绒服?”
施青云的打扮的确有点奇怪,他外边穿着黑色的工装西服,里头却是一件羽绒背心,再里头则依次是鸡心领毛衣、白衬衫配领带,再往里还有一件保暖内衣,那叫一个严严实实,看上去跟肥企鹅似的。
现年二十五岁的施青云,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偏偏业务素质过硬,人长得还帅,台长、副台长喜欢的不得了,尤其是上次他采访完市里,宣传口的一把手后,台长更是对他倚重有加。
对了,那位一把手也姓施。
看到钱小可嘀咕自己,施青云嘿嘿一笑,“从老赵给我打电话起我就知道得来外边喝西北风了,那不得早做准备?哪像你傻不拉几的。”
钱小可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能。你这衣品,直接拉低我们台三个档次。”
施青云一点没生气,笑道,“谁受冻谁知道。对了,你穿秋裤了吗?我穿了两条,实在冷我借你一条?”
“滚!”钱小可骂了一句,又说道,“对了,你说秦艺和陈菲儿真的要跟咱们合作搞综艺?要这样的话”
钱小可看了眼离自己就两米远的林台长,身体往施青云那微微一倾斜,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这样的话,芒果台的面试我就不去了!”
施青云呵呵一笑,然后也附在她耳边,送了她几个字。
“你个三心二意、吃里爬外的妖艳j货!”
钱小可抬腿要用高跟鞋的鞋跟去踩施青云,却被施青云躲过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要是有得选,谁要背井离乡啊!我也想把咱们台发扬光大,可是得有机会啊!”
施青云不再说话了,手插着口袋,眺望向远方。
剑眉之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反射着路边积雪那晶莹的光。
终于,他看到了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在门口停下。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正是秦艺。
“这小子长得是好看啊,仅次于我。”施青云心想。
秦艺一行人下榻的五星级酒店,离甘州卫视不太远,正常车程也就二十分钟。
不过赶上早高峰,于是临近九点才到。
他们刚下车,林庆祥一行人就立即迎了上去。
施青云上去给秦艺开了门。
然后,二话不说将怀里的一束鲜花塞到了他的怀里。
“欢迎秦总莅临我台考察指导,”他笑呵呵地说道,显得规规矩矩。
秦老狗接过鲜花,又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仅次于我。
可是特么的,为什么是男的给我送花呢?
钱小可给陈菲儿送了花,也是差不多的说辞。
葛军和李江南就没有花了,大概他们就是考察团里,秦艺、陈菲儿等一行人中的,“等一行人”。
显然,林台长、赵副台长也没想到,“等一行人”中,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葛军和李江南。
这两位他们当然认识,毕竟再怎么偏远,也算是演艺圈里的,有几个人不认识葛军和李江南的?
这么高规格的团队,也让他们更加确定,秦艺此行是很认真的。
显然,他越认真,他们的希望就越大!
此刻,无论是林庆祥、赵福生,还是钱小可甚至施公子,眼里都闪过一丝别样的光。
“欢迎欢迎,旅途劳顿,我们理当远迎,失礼之处莫怪啊!”林庆祥紧紧握着秦艺的手,又看向陈菲儿,寒暄道。
秦艺微笑道,“这么冷,劳林台长和各位亲自出来,受宠若惊。”
几人一番客套,便赶紧进了大门。
接下来一上午时间,秦艺、陈菲儿、李江南、葛军在林台长的亲自陪同下,参观了甘州电视台。
从行政大楼到媒体中心再到各演播室,又去了“企业文化中心”,回顾了下甘州电视台的创立背景、发展历程和历任大领导考察指导时的题词之类的——这都是必备流程。
看时间还有多,秦老狗甚至兴致勃勃地去参观下了食堂、卫生间等地方。
一路上,虽然林庆祥早已下令,秦艺、陈菲儿来的时候大家要落落大方,不可围观,显得咱们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还是有不少员工,兴奋地跑来打招呼,甚至主动要求跟他们合影。
在媒体中心,有个女孩在其他人的起哄下,当场在秦艺面前演唱了他的《动物世界》,唱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差点断气。
秦老狗很开心,当场让人打开话筒,跟她合唱了一次,唱完后激动得那女孩攥着拳头连声尖叫。
在他看来,这可不是“没见过世面”,这是有朝气。
看秦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搞”,于是又有个精瘦的男生过来说道,“艺哥,你要是真的跟咱们台一起做综艺,我就给你免费当司机!甘州这边我太熟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高个子男人便从后排挤过来,说道,“我可以给你当保镖!我练过拳击的,一打三不在话下!”
“对啊,还有我们甘州卫视食堂的菜还好吃呢!”
“吃什么食堂,咱们大甘州美食多的是,我可以带路!”
“艺哥,咱们甘州卫视虽然没钱,可是咱们有力气啊!”
七嘴八舌,群情激昂,像是要造反。
林祥河看到现场几乎失控,气得赶紧瞪眼,鼻孔直喷粗气。
一点规矩都没有,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人家来考察咱们团队,你跟人家提什么食堂?咱卫视就这素质那不都暴露了吗?
好吧,林祥河承认,台里就这“素质”。
这些年在他的领导下,台里别的成绩没有,就攒下了这群“不务正业”的小王八羔子。
他们是挺有想法的,也总捣鼓一些有趣的节目,可惜台里经费有限,每次他们千辛万苦搞出来的东西,总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过,他也是尽力了,能支持的都尽量支持。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小王八羔子”们觉得台长允许他们“胡闹”,就从来不怕他。
但是,不怕,不代表不尊敬。
就比如他这一瞪眼粗气,现场果然就“规矩”多了。
而就在林祥河认为秦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时,秦艺却是高兴地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当然有想法。
不过他的想法是,这群人太特么适合当牲口去干活了啊——这不是贬义,因为《跑男》一上,包括他自己也会成为“牲口”。
他太清楚了,从来不存在一个创意、一个模式就能做成一个大综艺的,人们之所以只能看到那几个大火的综艺,是因为更多创意极好的综艺,因为团队或者资源不行,而已经被淘汰在某个角落了。
一上午的考察结束了。
甘州卫视的硬件设施就像秦艺想的一样,根本无法跟番茄台相比。
节目经验方面,更是差得可怜。
在连专业人才方面,例如导演、导播、外景pd等,甚至都不如很多像样点的市级电视台。
这些,看得李江南和葛军不停地皱眉。
不过陈菲儿却是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偶尔会关注下秦艺的表情。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这次,怕是又要剑走偏锋,疯一把了。
他疯起来,谁能劝得住啊?
所以,说也没用,自己的意见还是保留好了。
陈菲儿才懒得跟这小混蛋计较。
计较什么呢?亏本吗?
亏本算个啥?他在快音一顿操作猛如虎,如今估值已经到了六七十亿,而就她现在手里的快音股份,也已经值两位数的小目标了。
具体多少亿陈菲儿没算,因为她觉得,这种钱来得太容易,很虚幻——尽管只要她点头,现在有的是资本来接盘,让她套现出局。
所以,陈菲儿才懒得考虑那些。
有那功夫,考虑下自己的别墅,到底要不要按他说的来装修多好?
中午,林祥河和赵福生在酒店举办了一个很像样的欢迎宴,秦艺也没有拒绝,毕竟人家一片心意。
吃完饭,下午就在台里的会议室,开关于合作的专题会议了。
不过,下午的会议多了个人。
一个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大约三十出头。
他进来的时候,林台长、赵副台长以及在座的几个业务负责人,都不由眉头一皱。
没人跟年轻人打招呼。
于是年轻人呵呵一笑,站起来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叫孟伟博,是省,宣传口的干事,也是这次咱们甘州卫视优化小组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