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的舆论环境里,这种官方与商人勾结的事情,是最容易触动大众神经的。
为啥?因为这种传言,最后被证实确有此事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啊!
比如,前两年还有新闻爆出来,说是某官方机构花了近两千万拍了个所谓的“宣传片”,结果那效果跟二十万拍出来的没两样,顿时引发大众质疑。
最终一查才发现,原来负责人和拍摄公司存在利益勾结,那钱大部分都进了个人口袋。
所以,一看到这种新闻,而且还是鼻子有眼,整个谈判过程、金额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新闻,舆论立即就炸锅了。
也不能怪网友太武断,这就好比是对象出过轨,现在又告诉你去做头发但是凌晨两点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接,就问你会不会立刻炸毛?
解释?要什么解释啊,直接键来,布阵!
干就完事儿了!
于是,这个新闻很快就上了热搜。
大批网友在底下开始嘲讽谩骂,为反腐倡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滨海某公司到底是哪家?为什么不直接公布?我的键盘已饥渴难耐!”
“甘州这么穷,多少山区孩子连饭都吃不饱,你拿一亿来做综艺?拿本该给穷人的钱去喂那些戏子?”
“严查!这里头肯定有利益输送!”
“我仿佛看到了戏子吃人的场面,这些钱本该给那些吃不上饭的孩子的,最后却变成了戏子身上的名牌包包。”
“这综艺敢拍我们就敢抵制!而且,哪个明星去上,我们大家一起抵制ta!”
“我都怀疑根本没明星去!毕竟才一个亿,起码里头有九千万是给各位官老爷的辛苦费呢!”
不得不说,这篇文章写得极具功底,不但非常具有煽动性,而且也直接点在了痛点上。
它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强调,在甘州还有多少吃不饱饭的孩子,甚至还将他们破败的老屋、黑乎乎的饭菜等图片放在文章中,这与明星动辄几百上千万的片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对读者的情绪冲击自然很大。
如果让这件事继续发酵,那无疑会有三个后果。
其一,让《跑男》的名声彻底臭掉,一旦它被冠上了“、吸血汗钱”的标签,那观众自然会抵制。
其二,一旦《跑男》被千夫所指,那么参加这档节目的明星也会受到牵连,比如评论里就有人说了,谁上这个节目谁就在“吸穷人血”,试问以后谁还敢再参加这个节目?
其三,也是最直接的点,如果甘州官方看到这个舆论,很可能为了平息事件,直接下令甘州卫视停止这个项目。
毕竟,稳定压倒一切嘛,现在很多地方上的主管部门,都喜欢这么搞。
因此,当秦老狗看到这篇文章后,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出手确实快、准、狠,显然在这方面很专业。
如此汹涌的舆论,三人行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很快就放下了招聘工作,陈菲儿召集大家开了个紧急会议。
“内容这么详细,肯定是那个什么孟干事搞的!”葛军骂道,“他吗的,干事干事,不干人事,要放在二十年前,老子打飞的也得揍他丫挺的!”
李江南叹气道,“是不是他干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项目不能再跟甘州卫视合作了。好在,咱们现在只是刚刚拟出了合同,没有签约,所以还来得及。”
秦老狗微微一笑,“嗯,那孟干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掐这个时间点放出风来。不过奇怪的是,这货年纪不大,手法怎么这么老道?”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给他支招?”葛军收起了二郎腿,身子往前一倾,问秦艺,“这就有意思了,难道又是五岳会或者k?可他们是狗鼻子嘛,咱们前脚刚去甘州,他们后脚就知道了?”
“不像,”李江南摇头道,“这则爆料没有直接点出我们三人行,只说‘滨海某公司’,说明对方的意图只是想搅黄这次合作罢了。从谁受益谁驱动的原则看,应该就是那位孟干事的手笔。”
赵姐说道,“我同意李总的说法。既然这样,这个项目咱就不跟甘州卫视合作了。明明咱们是想帮人家,结果还要被骂,凭什么啊?”
赵姐很气愤,气得差点拍桌子,她身上有一股中年妇女常见的彪悍。
说完这话,赵姐自然而然地看向了陈菲儿,毕竟以前工作室每次面临这种问题,陈菲儿都能处理地游刃有余。
然而,陈菲儿对她的说法,却是不置可否。
显然,她不是太同意,而是有自己的看法。
但是她没有直说,而是看向了第一次受邀参加会议的程雪晴。
微微一笑,问道,“程总,你这边有什么看法?”
陈菲儿之所以点程雪晴的名,倒不是想考验下她的业务能力,而是心里对她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就是一种类似于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是又说不上来为啥不喜欢。
就比如她现在就坐在秦艺身边,也不知道是秦艺主动的还是她主动的,反正两个人显得那么自然,就好像是一对儿似的
关键她看他的眼神也有些过分专注了,而且秦艺一说话她就看,一说话她就看,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嗯哼,反正陈菲儿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磁场,在指使她讨厌她。
于是,陈菲儿又为自己这样子带着偏见看人而不安。
“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了?怎么搞得跟怨妇一样”
她陈菲儿,才不是会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女人,真是搞笑了,单身二十九年她也从来没为任何一个男人焦虑过,所以秦艺也不例外。
对了,现在陈菲儿对自己的年龄给出了官方结论,就是二十九岁——二十九岁零九个月也是二十九岁啊!
于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理回归正常,陈菲儿主动打破“偏见”,找程雪晴说话了。
程雪晴发现自己被点名,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也礼貌地对陈菲儿笑了笑。
“各位,我对整件事不是很了解,但是就之前你们所说的背景来看”
程雪晴收了有些乱的思绪,终于把精神集中到了这件事上,以律师独有的冷静口吻,分析道,“如果这件事就是那位孟干事的手笔,那咱们取消合作便能满足他的需求,大概率能解围。但问题是,如果是五岳会和k的手笔的话,那取消合作,恐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赵姐皱了皱眉,问道,“如果是五岳会和k,他们会不点我们的名?”
“这就是问题所在。”程雪晴继续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是五岳会或者k,我会先不点名,让你们以为这篇文章的诉求只是想搅黄合作,从而认定这就是孟干事的手笔。
然而,等你们撤销合作后,我就立即曝光那家所谓的滨海公司正是三人行,并借机发起第二波舆论攻势。而此时,三人行撤销合作的行为,正好作为心虚的证据,舆论认为我们欲盖弥彰就是必然了。”
赵姐、李江南、葛军三人听罢,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得倒也在理。”赵姐不禁点头道。
葛军哈哈笑道,“看样子程总确实适合当经纪人啊,这反应比我们快多了!而且分析问题也全面,不愧是律师出身。”
程雪晴淡淡一笑,说道,“过奖了,其实这些问题大家细想都能想到。”
说完,又不自觉地看了秦艺一眼。
陈菲儿皱了皱眉,还看?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真的不是。
陈菲儿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用欣赏的眼神去看待程雪晴。
讲真,程雪晴的看法跟她是一样的,所以她还是很欣慰,公司能有这么一个合格的人选,来做总经纪人。
顿了顿,陈菲儿又看向秦艺,问道,“秦总,你怎么看?”
此时,甘州卫视,台长办公室。
孟伟博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泡着茶,就好像这个办公室是他的。
他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连泡茶的动作都很舒展,手指在电子茶具上跳跃了几下,然后享受着听着烧水的“嗤嗤”声。
在这一刻,他无疑认为自己是胜者,或者至少是掌控了局势的一方。
而坐在他对面的赵福生,以及坐在办公桌后的台长林祥河,则冰冷地看着他,恨不得立刻门一关把他给剁了。
“孟干事,现在你满意了?你到底在上头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才弄了这一纸通知下来?”赵福生怒道。
所谓的“一纸通知”,就是台里昨晚下班前收到的《关于甘州卫视暂停大型综艺投资》的通知,是省宣传口发下来的。
通知上说,《跑男》项目投资过大,社会舆论反响强烈,且如此大的项目,没有按照正常程序由上级主管单位审批,所以要暂停,待核实问题后再议。
这基本就宣告,这个项目没戏了。
孟伟博听到这话,却是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赵副台长,你就冤枉我了。这个舆论出来我也始料未及啊,然后上头问我怎么回事,我当然只能如实汇报了,这怎么能怪我呢?
你们还是太不了我了。我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我指出那个项目有问题,就是不想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看,果不其然,舆论炸锅了吧?
现在不光是你们,连上头都很被动!你们说说,这挂谁?怪提出问题的人,然后你们又想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赵福生越发愤怒,“那篇文章的爆料那么详细,难道不是你写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的那么具体?”
孟伟博不屑一笑,轻飘飘地说道,“你这是欲加之罪。当时参加会议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只怀疑我一个?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看不下去了,但是又不敢明说,才上去爆料的?”
“你他娘”赵福生要骂街了。
但是被林祥河打断了。
“究竟是谁写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就不要说了。”林祥河长叹一声,说道,“孟干事,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咱们先不说《跑男》好不好,就说同样的一个亿,给你做《歌手的夏天》,能比《跑男》好的概率有多大?”
“我不做这种推测。”孟伟博冷淡地说道,“反正,现在《歌手的夏天》可能也没戏了。我嘛,就专注于我的优化工作就好了。”
林祥河闻言,终于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桌子/
“孟干事,你要是敢乱来,我就上省里头投诉你!带领全台老少一起去!你觉得那样对你的仕途有帮助,那你就尽管来!他娘的,老子还不信了,我一个台长还让你一个干事拿捏了!论品级,我都比你大!”
赵福生一听,顿时站了起来,颇壮声势地说道,“对!我们只认台长,你算什么东西?滚,滚出去,这里是台长办公室,轮得到你来喝茶?”
说完,就一把抢过了孟伟博手里的茶杯,然后拽起他的衣领子,往门外拖去。
孟伟博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跟自己撕破脸到这种程度。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也爆发了。
不由呵呵一声冷笑,说道,“这就急了?那好啊,回头咱们看看,上头信你们还是信我!我还就告诉你们,这优化工作我马上就做,三天内就会把报告呈上去,而且你们联合起来搞小团体,对抗组织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如实上报!”
说完,孟伟博扬长而去。
赵福生“嘭”地一声关上门,声音很大,震得整个楼层好像都抖动了一下。
然后,一脸苦涩地看向林祥河,说道,“台长,这事儿就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了?通知我还捂着呢,都不知道该咋跟大伙儿说!
你是没看到,大伙儿听说要做个大综艺,而且还有秦艺、陈菲儿参加,都兴奋得上蹿下跳的,今早连保洁都跟我打听这个事儿呢!”
林祥河摆摆手,示意赵福生别说了。
然后,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说道,“下午我就去省宣传口,就算是撒泼打滚,我也要再试试!福生啊,人家是想帮我们的,咱们要是真让这事儿黄了,又害人家挨骂,他们得多寒心哪?”
林祥河也叹了口气,“可是,这事儿想掰回来,太难了啊!”
三人行会议室。
面对陈菲儿的提问,秦艺笑了笑,说道,“程总说得挺有道理。我看呢,合作是势在必行的,别说只是一个孟干事,就算k和五岳会一起上,这节目我们还是得做,不做就显得心虚嘛。”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甘州官方可能会暂停此次合作,所以我觉得,合作的方式需要换一换。”
“怎么换呢?”葛军问道。
秦老狗玩味地一笑,“咱们不要甘州卫视钱了,然后倒给他们钱,这下官方总没理由干涉了吧?”
葛军眼一瞪,“倒给钱?咱们真做慈善啊?”
陈菲儿却是点点头,说道,“这是个办法。咱们就以人员、设备租借的名义,支付给他们一定的费用,让他们创收就没人说闲话了。不过,到时候独家播放权,就不一定是他们的了。”
秦艺对陈菲儿竖了竖大拇指,“董事长高见,实在是高。”
陈菲儿很想敲下他的狗头,然后说一句“高你的头啊”,不过终是忍了。
说道,“还有呢?你不止这点想法吧?”
秦艺呵呵一笑,“我就这点想法。反正呢,钱我们可以多给些,只要录制顺利完成就行。等那个时候,咱们再让网友,还有甘州官方看看,只花区区一个亿买来版权,赚了还是亏了。”
葛军终于听明白了。
哈哈一笑,说道,“那到时候,要是甘州卫视还想买,咱是不是就不是这价了?”
秦老狗淡淡一笑,“那可说不准,到时候我会指名让孟干事来谈,万一我敬佩他的才华,心甘情愿地低价卖给他们了呢?”
众人一听,都不由心领神会地一笑。
不过,陈菲儿很快又说道,“那眼下的情况该怎么解决?总不能让别人一直骂我们吧?网友带着情绪,如果一直持续到拍摄结束,到时候对播出也有负面影响。”
“这个事情,咱们正正经经去回应,那就太高看那群蟑螂了。”秦艺淡淡道,“我们可以把新方案告诉林台长他们,相信林台长会大做文章的。”
停顿下,他微微一笑,又补充道,“他们,心里可也憋着一股气呢!”
半个小时后。
当林祥河接到合同传真后,一双老眼蓦地猩红起来。
一方面,他是感动于秦艺等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但没有对他们横加指责,还不离不弃,提出让他们创收的方案。
而且,方案中,价钱还给得很高!
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秦艺给他提供了子弹!
谁他娘说咱们要花一个亿去做综艺的?
去他娘的吧!咱们谈的明明是给“贫穷”的甘州卫视创收!
赵福生立即说道,“台长,上头不是要你写情况说明吗?你就按照这份合同上的说,然后我跟当时参会的几个也说好,大家同意口径!这么一来,孟伟博岂不是在胡说八道?”
林祥河冷静道,“福生,不能乱说!他怎么能算是胡说八道?他这是抹黑污蔑、打击报复,为了实现z治野心而不择手段啊!咱们应该让网友和领导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赵福生恍然大悟。
“台长,我的确是你会说话!”
林祥河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过,这都是小打小闹,咱们骂可以,但领导不是傻子,不会让孟干事倒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综艺做好了!如果它的收视真如秦总描述的那样,那孟干事就可以彻底滚蛋了!“
赵福生似懂非懂。
但还是重重地点了头,”台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他们那头的!反正,我相信咱们那些老伙计,还有那帮子小野猴子,他们都是想干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