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被丢到一处山脚,刘景浊就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这像是一处小洞天,但地方很小,有些类似于龙丘晾帮刘景浊剥离飞剑长风的地方。
一座不高的山峰,撑死了三百余丈,山上树木茂盛,溪水潺潺,时不时有飞鸟在头顶飞过,草香四溢。
此地压制神识,无法查探,但目力所及,半山腰处有个小院儿,炊烟袅袅。
往前隐约瞧得见一条小路,凑凑活活能过一人,但路面已经被杂草掩盖,山上人怕是很久没上山了。
一股子酒香飘来,刘景浊手臂已经有些颤抖,他赶忙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强装镇定。
可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快速上山。
几里地而已,走得极快,好像眨眼功夫就到了。
院子以竹子做的围墙,与当年离洲所见的小院儿一模一样,里边有酿酒用的器具,闻见那熟悉的酒香,某人已经有些眼眶发红。
他推开齐腰高的竹篱笆,这才瞧见了不远处一个小棚子里,有个年轻女子的背影在忙碌。
刘景浊张了张嘴,但喉咙干涩,死活说不出来话。
结果那女子转过身,微微一笑,指向一边的菜园子,轻声道:「先去把地给我挖了,待会儿咱们去捡田螺。」
刘景浊点点头,忙放下两把剑,连酒葫芦也放下了,拿起锄头就去挖地。两丈见方的菜园子,一刻而已,已经翻了一遍。
放下锄头时,姬荞已经挎着竹篮子站在院子里,「你这锄地,比你爹差远了,你爹干农活那是绝对的一把好手。」
刘景浊咧嘴一笑,轻声道:「我好歹是皇宫里边长大的,能分清楚大葱跟蒜苗儿,已经……」
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只听见咣当一声,刘景浊已经跪在了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就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块儿泥土,已经有了几个拇指大的地方颜色变深了。
刘景浊埋着头,轻轻出声:「娘,对不起,我本事不够,带不走你。」
姬荞弯下腰将刘景浊拽了起来,没好气道:「我跟你爹都不是爱哭的人,怎么生了个水娃娃?」
抬手擦了擦刘景浊额头的土,姬荞笑着说道:「捡田螺去,待会儿为娘给儿子做好吃的,满满一锅。」
刘景浊挤出个笑脸,「就咱俩,少做点儿呗?」
上次那不放酸菜的酸菜鱼,记忆犹新啊!
姬荞转过头,看着比自个儿还高一脑袋的儿子,呵呵一笑。
某人当即头皮发麻,赶忙改口:「做多少吃多少,绝不浪费。」
终于明白了娘亲一个女子,为什么能做那天下黑道扛把子了。
去往后山的路上,刘景浊问题不断,这么多年来所有不明白的问题,今日他想要知道所有答案。
刘景浊问道:「娘,你跟爹认识在什么时候啊?」
姬荞轻声道:「那就早了,是他小时候跟周先生从风泉镇出发,九千里的江湖路上认识的。」
刘景浊诧异道:「万年多前?娘亲也是转世身吗?」
姬荞点点头,「是,但我没有前世记忆,这都是你爹告诉我的,鬼晓得他骗我没有,我一直怀疑他就是胡乱编了个故事,之后就把我骗到手了。我记得的初见,是在我十六那年,也就是三百多年前。瘦篙洲那女子把你爹的过往都告诉你了吧?」
刘景浊点点头,「但有两千多年光阴,我爹在哪里?」
姬荞说道:「兵解之后虽然被周先生找回来了,但还缺一魂一魄,那两千年他一直在找寻魂魄,直到遇见我之后,还差一魄没有找回来,所以忽悠我去了一趟天外。你爹有三个亲传弟子,全是天外收的,小葱花是大师姐,行二
的叫高端阳,老三是桂祘,还有景炀王朝那个许经由,是记名弟子,原本有机会把记名两个字摘掉的,他自己不争气。」
也不用刘景浊问了,姬荞一股脑儿全说了。
「进出就在太白山下那处青莲洞天,当年那位诗仙就是骑鲸飞升于那处地方,跟你的本命剑捉月台,关系不浅。还有一件事,清溪阁不光是九洲有,外界也有,也是天下第一黑道势力,你小师姐是第二任阁主,第一任,当然就是我了。」
刘景浊捡着田螺,又问道:「师傅灌顶于我,娘的死,其实也是爹娘的谋划吧?」
姬荞轻声道:「你爹有个外号,叫刘木头,他干不出来这种事情,都是你娘我的谋划。」
刘景浊也只有苦笑了。
这么一笑,就挨了一脚。
「嘛呢?快点儿啊!吃不吃东西了?跟你爹一样磨蹭,那个姜柚丫头这次咋没带?我跟那丫头对脾气。」
刘景浊刚刚起身,就听见姬荞又说道:「龙丘棠溪我不喜欢,感觉太乖了,一点儿不调皮,不对我脾气。」
刘景浊抹了一把脸上泥水,挺直了腰,一本正经道:「娘,你不喜欢可以,但你不能当面说不喜欢,我的姑娘我喜欢就行了。」
姬荞一撇嘴,「行了行了,赶紧捡田螺。不过说回来,龙丘棠溪跟你大师姐有点儿像,你大师姐要是没嫁给赵炀,估计剑道成就极高。小子,你都说了是你的姑娘,那就别让人家跟小葱花似的,就知道相夫教子了。」
听得出来,姬荞是很看不上赵炀的。
很快就捡了许多田螺,刘景浊以灵气洗刷干净衣裳,与姬荞一起返回小院儿。
刘景浊问了句:「路阖他们体内的咒印被爹解了,娘知道对吧?」
姬荞笑道:「当然知道了,别人不说,天地玄黄、左右护法、三十六峰主,我肯定是相信的,上次我给你那个名单上的,都是我相信的。下咒是想让你爹当一回好人。对了,离洲那姓方的两姐妹,我传了她们功法,体内也有咒印,你愿意解的话,以你真火就能解。」
正好,刘景浊便问了句:「我体内火焰是什么火?是娘亲跟爹找来的吧?我师傅说是九味真火,但这些年,好些不大对劲儿啊!」
姬荞哈哈一笑,「九味真火,长风可真能编啊!三生万物,三就是极数了,世间哪有什么九味真火?你那火焰,是你娘我在中土涿鹿得到的火焰,不晓得是个什么火,但老遭罪了,要不是山水桥护我,估计都得烧死。后来怀了你,稀里糊涂被你抢去了,你说怪不怪?后来你爹说,这可能是一种类似于混沌之中滋生的神火,有可能是古神投入人间的第一缕火焰,也有可能是与古神同生的火焰。」
刘景浊一愣,「那只叫做忽路的葫芦呢?」
姬荞开口道:「这个我知道,相传天上地下第一个人是生在雷泽的,有个自愿褪去神性的神灵与其结合,生下来一双姐妹。但是天道不容,兄妹两人最终逃回雷泽,是被以雷泽为远古道场的雷神,装进了那只忽路之中免去一灾,此后人族才慢慢繁衍生息,壮大了起来。」
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雷神尸体那半数雷霆真意,刘景浊能够全盘接过,原来是那只忽路曾认刘景浊为主的缘故。
也不知怎的,刘景浊哈哈笑了起来。姬荞瞪眼看来,刘景浊赶忙解释道:「之前听很多人说,娘在姬氏是圣女,在外面是魔女,没想到魔在古灵精怪啊?」
姬荞淡然道:「儿子不觉得当娘的是魔就可以了,但你娘我,混黑道儿的呀!」
回去做饭,刘景浊负责烧火,反正话就没停。从出生到现在,今日相见,很多很多话,根本说不完。
很多刘景浊想问的话,答
案里总是掺杂某些娘亲跟爹的小事儿,譬如爹不爱刮胡子,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糙,等到娘亲骂了,这才会跑去把胡子刮了。
譬如娘亲听爹说的,当年在乐平郡一个等同于县治的小国,两人相遇之时,一个拉着板车,一个扎着双马尾,两人都境界不高,一个拎着柴刀,一个扛着长剑,要去砍一个欺负人的山神。
很快,几个菜上桌……还是那个味儿。
但也不知怎的,这次刘景浊吃着,好像不难吃哎?
饭桌上,姬荞问道:「接下来呢,什么打算?」
刘景浊喝了一口酒,轻声道:「先去归墟,关上通往八荒的门户,再挤时间回去推平几座山头儿,然后……然后就等天门开了。」
顿了顿,刘景浊说道:「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zbr>
姬荞一笑,轻声道:「心里装着人,再远也不远。」
刘景浊忽然想起来什么,取出一张符箓递给姬荞,问道:「娘认不认识这符箓?瘦篙洲傀山宗主用在我身上的。」
姬荞拿起符箓,看了看,笑道:「有个道门辈分,你爹死活不承认,要是承认,南山那大真人估计得喊你爹师叔。这符箓,是你爹不认的那个师傅亲手所画,估计九洲独一份儿了,但我记得,这符箓,你爹给了小蒜苗啊?」
刘景浊一愣,大真人好像是楼观道祖师的弟子转世而来的,他要喊师叔,那不就……
乖乖,吓死个人。
姬荞递回符箓,轻声道:「留着吧,兴许有用呢。」
饭也快吃完了,刘景浊收拾碗筷去洗碗,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刘景浊忽然开口:「娘,你真想让我当什么人皇吗?」
姬荞摇头不止,「劳什子人皇有什么好当的?保你命的无奈手段而已。也不晓得谁起的名字,也忒难听了。要是改个名字,兴许咱们还能考虑考虑。」
刘景浊哈哈一笑,果然是母子,想的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