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不学不学,哪儿有刀用起来爽快,一砍一大片!」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此时环首刀也就剩下个刀柄了。他将刀柄丢了出去,轻描淡写摘下背后那把与独木舟一模一样的剑,然后轻飘飘朝着一处无人大山挥去,同时说道:「那你睁大眼睛,瞧好了。」
少年姜黄转头看了一眼,啥也没有啊
于是他气道:「变戏法的,把小爷的刀还回来,你的骗术在我这儿不灵。你说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实在不行,跟着小爷我混,保你吃……」
话没说完,远处有座山峰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少年人转过头,这才发现,这不就是方才那家伙挥剑去的方向吗
他就眼瞅着一座山从中间分开,硬生生成了两座山,还自带峡谷。
姜黄咽下一口唾沫,结巴道:「你……你变戏法儿呢」
刘景浊一笑,问道:「学吗」
少年点头如捣蒜,「学,这得学啊!我要有这本事,看镇上那些家伙谁还敢欺负人!」
刘景浊疑惑道:「你不是在这一片儿说话很管用吗还有人敢欺负你那要是我出去报你名字会咋样」
姜黄干笑一声:「多半是会被打的……」
刘景浊取出一把自脊背山讨来的剑递给姜黄,淡然道:「走吧,进镇子,顺便跟我说说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丢了一把刀,多了一把剑,姜黄心里还是比较平衡的。但听到刘景浊发问,他想了想,答复道:「我没有家人,也不是这儿的人,我来这里是……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刘景浊忽然想到了姜黄曾说的一些话,便问道:「是离家出走,还是没有家」
姜黄苦笑道:「没有家,我骗你做什么」、
刘景浊只是想起当年姜黄曾说,以后要是在南赡部洲遇到一个愣小子,记得告诉他,在家的时候要顾家。
很明显在镇压神灵的地方,姜黄是记得刘景浊的,但这家伙……你都没家,顾什么家啊
于是他转而问道:「保护谁是男是女」
姜黄挠了挠头,笑道:「是个姑娘,比我大几岁,还没嫁人呢。当年我在路边快要饿死了,是她用一块儿窝窝头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就来这儿保护她。」
结果刘景浊一把抓住少年肩膀,将其衣裳扯了下来。吓得姜黄瞪大了眼珠子,「你嘛呢小爷我是纯爷们儿!」
刘景浊直想给他一脚,用酒葫芦指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子,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保护脸上怎么没伤」
少年干笑一声,「那个……我就护着脸了,脸上要是有伤,容易让人担心。」
不多一会儿,走到了一处小镇入口,老远就瞧见了个姑娘手提菜篮子,焦急等候。
姑娘一瞧见姜黄就拉下了脸,老远便喊道:「说了多少遍了,他们骂他们的,我又少不了一块儿肉,为什么不听话」
刘景浊在一边看戏,心说这小子也不像是喜欢那姑娘啊!
白小喵则是以心声说道:「主人,这姑娘没有修炼资质的。」
刘景浊点了点头,「这个我看出来了。」
此时姜黄干笑一声,凑到姑娘身边,撒娇似的,说道:「姐,别担心,你快回家吧,我又没有受伤。」
姑娘摇头道:「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去,今日必去不可!」
姜黄还是挣开了姑娘的手,挤出来了个笑脸,轻声道:「姐,你看后面那位,那是刘师傅,我刚刚认识,但剑术可高。」
说着还将手中长剑举起,笑盈盈道:「我以后要学剑的,住在姐家里不方便。不过想吃姐做的饭了,我还是会去的。
」
刘景浊迈步上前,这轮到自己出场了啊!
小子刘师傅叫得够顺嘴的当我村口修鞋的呢
刘景浊微微抱拳,轻声道:「在下刘景浊,北方人。姜黄祖上与我有缘,我专为找他而来。接下来会教剑几年,吃喝我都会管,姑娘大可放心。每月十五我让他回来见你,如何」
女子很谨慎,此人瞧着倒不像坏人,那白猫也好看。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她问道:「北方我也去过,公子所谓北方是哪里」
刘景浊便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北方说道:「一路往北,到陆地尽头,去岸两千余万里便是我家乡所在,姑娘可曾听说过中土神洲」
女子当然摇了摇头,她住在赡部洲,却连赡部洲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什么两千余万里,听着就像是糊弄人。
没法子,刘景浊只好翻手取出一枚金锭子递去,无奈道:「我活了这么久,头一次上赶着教别人练剑,这点儿钱就压在你这儿,你觉得姜黄有这么值钱吗」
姑娘尚未开口,姜黄却直咽吐沫,摇头道:「不值不值……」
此时女子瞪了姜黄一眼,随后便将金锭子递了回去。
刘景浊甚是诧异,如今天下银两极少,制式铜币之外就是金子了。这一坨金子,少说够女子吃个十年八年了,她就一点儿不动心
女子对着刘景浊行了一礼,轻声道:「公子如此,我已经放心了。我这弟弟心好,为了一个窝头追我到这儿,为我打抱不平,常常弄得一身伤。此后跟着公子学剑,将来也有个护命本事,我这当姐姐的,谢过公子了。」
免不了一通叮嘱,但刘景浊的金子被有心之人看在眼里,估计又得杀生喽!
找了一处能远远瞧见女子住处的山头儿,坐下之后,刘景浊才问道:「你这姐姐,为何会被人骚扰」
刘景浊心说长相素净,但也算不上多好看吧
姜黄蹲在火堆边上,轻声道:「姐姐有一家医馆,他爹娘留的,有人想要医馆那块儿的地皮,姐姐不肯,于是就时常上门找事。后来姐姐时常去一个大户人家,为那老爷治病。也不知怎的,后来上门寻事的就没了,但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我跟人打架,就是因为这个。」
此时刘景浊往远处小镇看了一眼,医馆后的宅子里,有个十九岁的姑娘,在为自己准备嫁妆呢。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伸手摸了摸白小喵。
此时白小喵口吐人言:「这个世道,女子好像只有成为炼气士,才能真正摆脱这等命运。」
白猫说话了姜黄被吓一大跳,此时也已经上树了。
刘景浊抬手就是一记脑瓜崩,「你以后少给我惹事儿,这等讨骂的话题,说了就是错。」
白小喵叫了一声,委屈巴巴的。
此时姜黄才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你家猫会说话,你听见没」
白小喵回呛一句:「你不也会说话,我惊讶了吗」
姜黄闻言一愣,「你……有点儿道理啊!哎不对,我是人啊!」
猫都会翻白眼了,白小喵看傻子似的转头,问道:「我说你不是人了吗」
姜黄一时无言,只好哭丧着脸看向刘景浊,嘟囔道:「刘师傅,你到底啥人透个底儿呗」
刘景浊一本正经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刘名景浊,中土神洲人。」
姜黄这才从树上下来,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啊!」
刘景浊随手一挥,两张符箓已经贴在姜黄肩头。
「没听过就闭嘴,练剑去。要是过得去,我到时候传你三招绝
世剑术。」
姜黄艰难起身,哦了一声。
刘景浊手提酒葫芦,想了许久,心说姜黄教了我那三剑,反过来我又教了他,这不是打了个死结吗那这三式剑术,到底是谁所创
此事无解啊!
此时白小喵说道:「主人,那个姑娘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嫁出去了」
刘景浊又往那处宅子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
「想来之前是很纠结的,但现如今,帮她的少年有了我这么个有钱人带着,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她也就不必坚持了。」
或许那姑娘心底深处,也不希望去给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人做小妾。
但命途如此,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
另有一道分身,还是身着苍青长衫,如今还在中土。
当年文丈跟巢儿好像说过,他们有个师弟,名叫徐川。后来北边儿多了个叫做破烂山的地方,如今都万年过去了,也不知那座破烂山如何了。
北去路过后世神鹿洲所在之地时,刘景浊意外瞧见一只酒葫芦,于是便将其捡了起来。等到了破烂山,便将酒葫芦作为贺礼,送给了破烂山宗主。
当中只是提了一嘴与你家老祖有旧,多余的都没说。
破烂山修士也只当这是大前辈的帮衬,便将酒葫芦带去了宝库之中。可他们哪里想得到,酒葫芦放进宝库之后,居然又自行生长了些,壶中居然自行衍化出来了混沌气息!
再次走到那处城池,刘景浊落地后便瞧见栖客山的牌坊。只不过,如今牌坊一侧还没有门房。
倒是那不太工整甚至有些狗屁不通的两句话,已经在两侧柱上。
山中无雅客,皆是俗世人。
刘景浊笑了笑,并未登山,而是再次瞬移到了冰原之中。可如今冰原,其中居然有一片绿油油的地方,长满了松树。
一头九尾狐在其中撒欢狂奔,里外时间流速不一样,她要是看得见外面,定然会发晕的。
而十几万里之外,一处寒冰深渊中,有一把冰晶长剑,有一头喜好以龙为食的大蛇。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距离后世越来越近,很多事情,好像已经可以与未来接轨了。
此前闭关就是想看一看,若是刘景浊不出现,这天下会有什么变化
出关之后,刘景浊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明白的似是而非。
或许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但即便我刘景浊自裁在此,那艘不断前行的大船,也不会因为少了某人而停止。
大河改道,从不是有人想要它改道,而是故道已经承受不住那份压力了。
天上万万星辰,有个孩子昨夜偏偏指了一颗星,那颗星星就是你。
这可不是冥冥之中就是你,只是碰巧是你。
或许当年与姜黄初遇,他会觉得冥冥之中,因为那是他的结局。但对刘景浊来说,那是他跟姜黄的开始。
想来想去,刘景浊自己也糊涂,没办法不糊涂。
我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既定之事,做再多也只是帮着那艘不断前行的渡船去往下个渡口而已。
我以为往河水之中丢一块儿巨石就能阻拦大船继续顺流而下,可结果却是,大船将其当成了锚点,短暂休整
他随便找了个山坳落下,伸手敲了敲自个儿脑袋,这是个糊涂账,算不过来的。
看着水中倒影,刘景浊说了句:「要是真有所谓冥冥之中天注定,那此生也太过无趣了。」
身边一阵涟漪出现,刘景浊一转头就知道,肯定是贼丫头又来了。
但此时的陆青儿有些狼狈,就像是偷东西被人发现了,然后……
被人打了。
她一手强行按住虚空涟漪,一边冲着刘景浊说道:「师叔,假设你要是不事先知道结局,很多事情你还会做一样的决定吗」
这次出现,像是陆青儿自己找来的,跟从前那种被丢来可不一样。
刚要回答,虚空中的灵气涟漪已经将陆青儿吞没了。
此时刘景浊呢喃一句:「假如不知道结果,那我……我也不知道。」
但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陆青儿,反倒是给了刘景浊一些提醒。
这艘大船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是有固定的停船地点的,因为正在发生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哎!头疼,后世那些动辄去往数千年前的话本怎么写的去了就成了正在发生的那个时代的一粒沙
刘景浊站了起来,笑道:「我起码也是个大石头,绝不只是一粒沙。」
这些事当然不会影响心境,有些问题就是那种人因何而生因何而死,总没个确切答案的。
只是,若十万年算是那艘船的一个靠岸停歇的节点,那船离着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就像……就像游子离乡不远了,但数座大山横亘面前,翻山如登天。
刚刚走出山坳,本体那边儿便瞧见了一幕……虚空中出来个背剑女子,骂骂咧咧的:「我话还没有说完呢,等等啊!」
关键是陆青儿被丢去了最深处的魔物腹地,好在是她剑没白练啊!
刘景浊也懒得理会了,只是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很难想象,这是木鱼宗祖师……」
另一道分身那边,姜黄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才他娘学了三天剑,就跑去找人打架了,看那模样,跟桂祘好有一比……疯子。
结果显而易见,被人打的一脸包,回来了。
少年人还在抱怨:「刘师傅你这剑术没用啊!我都学了三天了,连那几个家伙都打不过。」
他居然将剑丢下,「算了吧,三天还学不会,我不学了。」
丢下剑,姜黄转身就走,那是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刘景浊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八万年来,上赶着求老子教剑的人不知有多少,你个小浑蛋居然嫌弃
就连白小喵都看不下去了,嘀咕一声:「主人何必非要教他啊这也太混不吝了吧」
刘景浊一个瞬身到了姜黄身后,抓住其脖领子,拎小鸡似的将其拽了起来,随后疾速朝着天幕攀升。
姜黄眼睁睁看着地面离着自个儿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自己待的那座山成了芝麻绿豆大小,他再一转头,云海茫茫。
刘景浊转过头,冷声道:「不怕」
姜黄哭丧着脸,「怕死了。」
「那你这么镇定,都不喊」
「不……用不着喊了,尿了。」
刘景浊黑着脸,一脸嫌弃,冷声道:「还撂挑子吗」
姜黄哭丧着脸,问道:「要是撂呢」
刘景浊淡淡然说道:「那我也撂。」
少年咽下一口唾沫,「那个……不会是撂我吧」
刘景浊笑盈盈道:「你猜。」
少年人哭丧着脸,摇头道:「算了,我不猜,也不撂挑子,咱下去行不行裤裆凉飕飕的。」
落地之时,刘景浊明显听到少年心中一句:「咋个这么大火气你咋不把肚皮刨开消消火呢」
肚皮刨开……消消火你他娘的,早有预谋啊
当年姜黄就一剑刨开刘景浊肚子,肚肠散落一地,他还说这样能消气……
但此时此刻,少年人是站起来了,但两条腿没完没了的打颤。他捡起
那把剑,硬着头皮问了句:「你……你为什么非要教我练剑啊」
刘景浊灌了一口酒,淡然道:「答应过一个人,碰见他姜氏一族,就要教剑。如今世道,他们一脉就你还活着。另外,还有个人让我告诉你一声,在家就要顾家。」
姜黄脱了裤子,嘟囔道:「这谁啊比我还不靠谱儿,我哪儿有家」
此时刘景浊往登山路上瞄了一眼,心说这小浑蛋真会给人长脸啊!一架打输了,弄得这几个见财起意的家伙觉得我的剑术,也是假的
白小喵跳下肩头,轻声道:「主人,我来处理吧。」
刘景浊点了点头,叮嘱道:「该杀不该杀,自己把握好。」
白小喵一愣,「主人,这个怎么把握啊他们见财起意,还有不该杀的」
刘景浊笑道:「毕竟我们是修行者,这本就有些钓鱼的意思,在放大他们的恶念。若他们只是求财,没有杀人心思,那就教训一通,长记性。若是动了杀心,那就杀了吧。」
白小喵连着哦了好几声,没想明白,但他知道按照主人所说去办,绝对错不了。
豆兵城里稀里糊涂出现个女子剑仙,杀了大批海上紫衣之后,又稀里糊涂的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因为有那茅庐存在,有些人便决定先行返乡,过个百八十年再来。
也有些人,干脆趁着此时安定,在城中大肆修建房屋商铺,也就是个十几年光景,豆兵城已经初见雏形了。
后来有一天,离秋水给了刘景浊几壶酒,说刘顾舟要跟陈灵舟打起来了,她得回去看一眼。
赵白鹿得知消息之后,也连忙北上。
于是豆兵城的凌霄修士,除了刘景浊外,就只剩下两个不太露面的男子。
其中一人是文丈,这个刘景浊早就发现了。但另外一人是个生面孔,刘景浊也懒得去打听。
不过这十几年来,海上紫衣,倒是有点儿意思。
与料想之中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寻常人的躯壳,灌进去了历代先贤的残魂。境界高深一些的,就如同万年前追杀李潮人的老者,明明不是伐天者,但他的躯壳之中糅杂了伐天之人的灵魂。
现如今再往南边看,就极其明朗了。
后世玥谷,剔人根骨夺人肉身,缝制人形傀儡。看起来与豆兵城有很大区别,但在刘景浊眼中,这是一回事情。
不论有人死或是有人破境,紫气总是能在其中获利,那些先贤,当然不是真的,但具体如何来的,尚且有待考证。
现如今,摆在面前的难题,其实就一个。
是否去往海底
出神之际,文丈迈步走来,以心声询问道:「是前辈吗」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答道:「不是。」
文丈一笑,走到茅庐前方,递出了一枚玉简,微笑道:「徐真人说,这是他的师尊留给前辈的。」
既然都被认出来了,刘景浊只好接过玉简,也顺便问了句:「你跟巢儿最后没走到一起」
文丈摇头道:「走到一起了,但巢在三位前辈未南下之前,就已经战死了。」
刘景浊叹息了一声,甩去一壶酒,呢喃道:「想必她早已视死如归了吧」
文丈点头道:「的确如此,弑杀大兄的事情,始终是她过不去的心魔。战死也好,总算是能对师父与大兄交代了。」
闲聊几句之后,文丈告辞离去,刘景浊重回茅庐之中。
刘景浊看了看手中玉简,徐真人的师尊,那就是骑牛过关的那位了。
最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过几日还得再见那僧人你们扎堆儿来啊
神识探进玉简的一瞬间,有一股子吸扯力便袭来,这一生,如此场景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
只是如今,不是谁想把我扯进去就能扯进去了,得看我愿不愿意去。
此时那处虚无之中,有人笑道:「请道友一叙」
刘景浊这才分出神念,钻入那道虚空门户。
「昨晚上就写好了,本来想早上查错字发的,结果一上高铁就睡着了【表情】」
ep.cchmxs.7c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