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脸色沉重,“我说过多少次,把咱妈那些害人的东西全烧了,这回差点儿闹出人命,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就算人家要咱赔再多钱,也是应该的。”
“爸,你长年累月扎在护林站不回来,知道我们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要赔礼道歉你去,反正我是肯定不会去的!”
方轩红着眼睛,从家出来劝了一路,好赖话说尽,方越就是不肯改变主意,她已经彻底失去耐性,直接冲上去对田玉凤搜身。
“存折本呢?妈你快拿出来,那钱可是攒着给我当嫁妆的,不能让我爸拿去败坏!”
“小轩你听妈说,咱听你爸的,要是能获得孟家人的谅解,说不定你奶奶就不用坐牢了。”
“我奶都七老八十了,坐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权当国家给她养老了还不要花咱家的钱。”
方轩是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方越震惊地回过头看着她。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奶就算再坏,对你也是好的,你怎么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
方轩被父亲失望的眼神刺痛了,本来方老太被抓,她就失去了主心骨,烦躁得想撞墙,这会子直接不装了,咆哮着厚出了真心话。
“谁都有资格教训我,就你没有,我长这么大你尽过当父亲的义务吗?我奶为啥捣鼓那些瓶瓶罐罐?还不你没本事挣大钱,让她老人家享福!”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脸颊上,散落的头发将将盖住了嘴角渗出的血丝,方轩头往左边歪,还没回正过来,田玉凤已经哭着拼命给她呼呼。
“疼不疼,疼不疼,老方你别打孩子呀,咱慢慢教慢慢说,不能动手。”
“你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能听得进去咱俩的话吗?”
方越怒不可遏,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东西往地上一放,撸起袖管又想动手。
“住手!叔叔别打小轩了!”程锦绣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急忙把方轩往身后拉,张开双臂把她保护了起来。
“程老四的闺女?”方越眉心的川字纹越深了,收回手,直愣愣问道:“听说你跟小李寨的李金海订婚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
“嘿!姓方的,别以为你是护林员吃国家饭的就了不起!我干啥坏事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的话就是污蔑,我可以告你诽谤!”
李金海火冒三丈地横着脖子,又怕太狰狞吓到程锦绣,于是急忙挤出一抹笑容,快步走到她身边。
“锦绣,你就是太心善了,掺和人家的破事干啥?别人又不领情,走走走,刚才不是说想上县城做头发么,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去!”
“可是我跟小轩是朋友。”程锦绣柔柔地望着李金海。
李金海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转过身气势汹汹地瞪着方越,摆明了要替方轩出头。
田玉凤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一劝再劝,最终还是方越让步,冷着脸嘱咐田玉凤带方轩回家,自个拎着东西进了卫生院。
他一走,方轩立马给田玉凤甩脸子看,“要回去你回,我还要跟锦绣姐姐谈心呢!”
“婶儿,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程锦绣很温柔地拉起田玉凤的手,懂事儿得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带小轩上县城散散心,顺便开导开导她,让她以后跟方叔叔说话别那么冲,兴许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就不会这么僵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田玉凤满面愁苦,她不敢不答应,因为看方轩的样子就很想去。
程锦绣大方地笑起来:“当然不麻烦啦,婶儿就放心吧,天黑前我肯定会把小轩送回家的,那我们走啦。”
听了这话,李金海的脸当场垮下来,本来还想着故意拖延时间,晚上去招待所开个房间……
“哇塞!大汽车大汽车,我要坐前面!”方轩是头一回坐车,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
对比之下,程锦绣第一次坐他车,优雅从容,虽然也有小小吃惊,刚打着火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但那副单纯天真的模样却让李金海更加爱她爱到骨子里了。
李金海买的是辆二手轻卡,跃进131,平头驾驶座设计,红漆让整个外观更加抢眼,开出去既拉风又有面儿。
不止卡车是二手的,那天开到程家庄的摩托车也是旧的,只不过李金海一直对外宣称买的是全新的。
程锦绣故意坐到了后排座位去,路上很有心计,一直在暗中观察。
方轩咋咋呼呼地,扒着车窗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
李金海快要被吵死了,脸色也越来越不耐烦,看样子是真的对方轩不感兴趣。
确认了这点,程锦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等到了地方,下车后她亲密地挽住方轩的胳膊,又扭过头很温柔地对李金海说:“前个你不是说要上县城办事儿么,现在有小轩陪我,你办你的事儿去吧。”
“也不急,要不我先陪你做头发,下回再来办事儿。”
“真不用,女人做头发很耗时间的,小轩陪我就行,下星期就结婚了,你还是赶快把手头上的事儿都处理处理,也好安心准备婚礼。”
程锦绣满目柔情,看得李金海连骨头都是酥的,哪儿还有什么不听的,乐呵呵掏出一大把票子塞进程锦绣手里,豪爽地要她可劲儿花!
走的时候屁颠屁颠地,心里还想着,老李家的祖坟肯定冒青烟,才让他找到程锦绣这么懂事儿的女人。
下一秒,懂事的女人仓皇地钻进路边公厕,急得甚至连钱都顾不上交,害得方轩花了两分钱才能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入目一大摊暗红血迹,就在程锦绣蹲的坑下方。
方轩诧异喊道:“你这月经量也太大了吧!”
程锦绣翻着白眼不理她,自从做完人流手术,她就没舒服过,可她也不敢去看医生。
面无表情地往月事带里塞进干净的草纸,再穿上裤头,直接就出去洗手。
“等我一下,钱都花了,我也解个小手。”
走到外面了还能听见方轩在里面喊,程锦绣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从包包里掏出小镜子,粉饼和口红,站在公厕门口就搔首弄姿地补起妆来。
看得收费的老大娘直摇头,觉得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可解完手出来的方轩却兴奋地冲到程锦绣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锦绣姐姐是在化妆吗?听说城里女人都很会化妆,哎,你说陶玉晨是不是每天都化妆,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好看?”
方轩屁股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她是不敢再惦记程宸浩了,但同时也更加深了对陶玉晨的恨意。
程锦绣凉凉地睨着眼,涂上完了口红抿了抿嘴唇,笑着问方轩:“喜欢吗?”
“当然喜欢呀!不过化妆品很贵吧?我可买不起。”
方轩直勾勾地盯着程锦绣手里的东西,可是她没想到,程锦绣竟然很大方地送了管口红给她。
“喜欢就拿去用,我拿你当小妹妹看待,以后姐姐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可以让给你!”
“真,真给我啦?你,你不会再要回去吧?”
方轩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人生之中第一次拥有时髦的化妆品,口红被她当成传家宝一样捧在手里。
程锦绣亲热地挽着她往前走,笑得十分和气。
“傻丫头,既然给你了肯定不会再要回来,又不是小孩子玩儿过家家!以后你就拿我当亲姐姐,有啥好的我都会分享给你。著名哲学家说过,分享快乐就会得到双倍快乐。”
“哪位哲学家?”
方轩倒不是抬杠,她是真想知道。
因为她只有小学学历,现在再想读书却又读不进去了,所以多知道些名人名言,关键时候不就能装成很有文化的样子。
说话不会拐弯,也不会看人脸色,这一点方轩倒是跟方越挺像的。
程锦绣噎了噎,遂又好脾气地笑开。
“你管那么多干嘛,总之咱以后就是姐妹了,走走走,姐带你做头发去,姐请客!”
“哇塞太好了!锦绣姐姐你对我可真好,我还从来没做过头发呢!”
方轩脸上的羡慕根本掩盖不住,在她看来,程锦绣和李金海在一起得到了享用不尽的金钱,是她渴望不可及的。
程锦绣也没说什么,就让她这么误以为挺好的。
安溪县郊外一处简陋而隐秘的木材加工厂里,工人们光着膀子在漫天飞舞的木屑里穿梭。
有的两个人扛着粗壮的树干,有的把锯好的木板运向后仓。
厂区外卡车到来的声音没引起工人们的注意,不是他们警惕性不够,实在是切割机的声音太吵了。
长时间暴露在充彻着高分贝噪音的密闭空间里,呼吸着带有锯木粉的空气,许多工人都患有呼吸道疾病,听力也严重下降。
可董志遨却不会去管这些,工人们拿了他的钱,当然要给厂里干活,至于上个月有个得了什么尘肺病的,来闹事儿,还想讹上他,最后不也乖乖见阎王爷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