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银行的时候丁苗苗看到谁都觉得贼眉鼠眼,拼命地挽紧陶玉晨,俩人身体之间夹着的小布包,装着两千圆。
“乖乖,我这心砰砰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万一钱丢了咋办?秀秀,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乌鸦嘴。”
“对,怕啥来啥,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呸呸呸,神仙大老爷见怪莫怪,保佑我们平安回家。”
丁苗苗紧张手心直冒汗,回家的路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见到村口老核桃树,同样也看到了讨厌的人。
程锦绣跟她娘本来都要回去了,可偏偏搁着老远就看见陶玉晨和丁苗苗坐着邻村的拖拉机回来。
“堂嫂回来了,这是下午还去上集了吗?”
程锦绣殷勤地迎了上去,好像先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
张春燕倒是没跟上去,和陶玉晨打过几次交道都吃了亏,给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有富他奶和其他几个老婆子磕着程锦绣刚才给的瓜子,拉长了脸就开始指指点点。
“南蛮子看样还真是想嫁给程憨子,无媒无聘的,这就住下了,也不害臊。”
“她既然敢主动送上门,脸皮肯定比城墙厚,害臊啥子,指不定再过一阵连小傻子都生出来了!”
“程憨子也真是气人,憨憨乎乎的都有人要嫁给他,还不要彩礼,咱们家咋就摊不上这好事儿呢?”
“呸!你瞧南蛮子走道岔开腿那样儿,指不定被几个男的弄过,要不是只破鞋能千里迢迢跑到咱这儿来,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个二傻子?说什么报恩,鬼才相信!”
有富奶骂完了丁苗苗又开始说陶玉晨的闲话。
“你们瞧,城里小媳妇就是不会过日子,天天东一趟西一趟去上集,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底够她败坏。”
“过日子还是得知道节约才行,小浩再能挣钱也禁不住身后一大家子呀,我看他最近在给程瞎子治眼睛,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哩!”
“人家有钱愿意糟蹋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只管扎好自家篱笆,别回头又有人上门借钱。”
和有富他奶混在一起的,就是程家庄少数几家没有改种西瓜的,程老四家和支书家也没种。
最近的程家庄好像无形之中分裂成了两拨,改种西瓜的和没改种的,总是有意无意在暗中别苗头。
另一个老婆子接上有富他奶的话。
“借钱倒不至于,老独臂还是挺有骨气的,这么些年甭管都多难,硬着牙没跟乡亲们张过嘴,不过他当年叫咱大伙凑钱挖的沟渠,到现在还废着,咱们的钱也全都打水漂了,我一想起这事儿就闹心。”
“谁不闹心呢,当年在老独臂的号召下,家家户户砸锅卖铁,凑的钱修了条没用的大渠,还被十里八乡看笑话。”
老妇女们就是爱翻旧账。
有富他奶带头说道:“看看人家老独臂现在的日子过得多有滋味,程宸浩有出息,连城里媳妇都娶上了,家里顿顿吃肉,再看看咱们,哼!”
“那你说咋整,总不能撕破脸去问老独臂要钱吧?修渠毕竟也是经过全村人同意的,而且他这几十年也确实为咱庄办了不少实事儿,算了吧,全当吃亏是福。”
“嘁,这糟心福气我情愿不要,你们看看他孙媳妇那张狂劲儿,真以为还是老独臂当官那会儿,庄里大小事儿全都他说了算。”
有富他奶阴着脸,她是坚决反对改种西瓜的,为此在家闹翻天了,就差没把房子给点了,可到最后儿子儿媳妇统一战线,她也无力回天。
有富他奶都想好了,等到秋要是不挣钱,她就上程宸浩家吃住去!
“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瞧出有富他奶看陶玉晨的眼神不对劲儿,老姐妹好心劝说。
“程宸浩拿这城里小媳妇当心肝,护得比眼珠子还紧,原先方老太的孙女方轩不老爱来咱庄勾搭程宸浩么,别看那小妮子还没成年,该长的地方长了,小小年纪就思春。”
“可你看最近哪儿还有她的影子?可不是方轩想通了,我听说方老太蹲了,就是程宸浩使的手段,你可别步她的后尘。”
“嘁,方老太是差点害孟娟一尸两命才进去的,我又不给人接生,没啥好怕的。”
有富他奶根本不听劝,眯起一双刻薄的吊梢眼,一口老黄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张春燕默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等到陶玉晨和丁苗苗手挽着手亲密地走过去,她才从老婆子们身后重新走出来。
“锦绣,你马上就要当官太太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医生家属,也不知道在你面前有啥好张狂的,不知天高地厚!”
有富他奶舔着脸拍马屁,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想巴结程锦绣。
可程锦绣没忘记,眼前的死老太婆曾经无数次说过,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早点出去打工给家里的弟弟挣钱才是懂事儿!
憎恨跟厌恶全都被压在了心底里,程锦绣堆起满脸温柔乖巧的笑容。
“您老可千万别这么说,哪儿有什么官太太,李金海就是个小买卖人,他哥虽然是干部,但也是为人民群众服务的,您拿封建社会老一套来说他们,是要害他们犯错误的。”
有富他奶急忙说道:“怪我怪我,是我老婆子胡言乱语,锦绣啊,你可别往心里去,嫁到小李寨以后,要是有什么好门路,多想着你有富兄弟,他可到现在还打光棍呢!”
“行,这事儿我记下了,以后要是有碰到合适的,就给有富哥介绍。”
程锦绣很真诚,其他老婆子见状也都一窝蜂涌上来,亲亲热热地巴结着她,全是托她帮忙给家里的小伙子介绍对象的。
程锦绣耐着性子一一应付,好不容易把老太婆们全都哄走了,脸上笑容才彻底垮下来。
“妈,你有啥想问就问,吞吞吐吐好几天了。”
“闺女,你,你是不是……”
想到那些换下来的脏裤子脏床单,张春燕只觉得大祸临头。
必须得问清楚,否则全家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
尽管现在的程锦绣时常让张春燕感到陌生,害怕,但是为了家里的小儿子,她不得不壮起胆子。
“妈记得你以前身上来事儿是在月头,这回怎么变时间了,而且裤子床单还经常搞脏,是不是不太正常,要不妈带你去看看医生?”
“呵呵,呵呵……”程锦绣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彪出来了。
“锦绣你咋啦?别,别笑了,太阳快下山了,你这么笑,瘆得慌。”
话音刚落地,程锦绣就停止住了笑声,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水,冷嗤了一声,声音好像来自地底。
“妈,你也是过来人,这些年为了生儿子没少去黑诊所查性别,查出来是女孩就打掉,流了几个才生了小毛蛋,你自己还记得吗?”
程锦绣走过去把手搭在张春燕肩膀上,压低了声音,恶劣地说道:“我不是身上来事儿,是堕胎后的恶露,妈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你,你,你……”张春燕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要不是被程锦绣拽着,只怕早就腿软倒地。
程锦绣还在不断暴击,“知道李金海为什么一门心思要娶我不?他以为我这身子还是清白的,妈,你说要是新婚之夜,李金海发现其实我就是个破鞋,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不!千万不能被他发现!”张春燕倒吸一口凉气,她心乱如麻但却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程老四朝李金海要了六百六十六块六毛六分的彩礼,可他只打了两床新被子,上集给锦绣买了两身新衣服,其他啥也没有,几乎就等于彩礼全收没给回礼。
要命的是李金海还帮程老四还了赌债!
里外里这些钱加起来,锦绣要是新婚之夜被退回来,他们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春燕还心存妄想,她哆哆嗦嗦地拽住程锦绣的胳膊,“你说,流掉的孩子是不是李金海的?”
“如果是他的还用流掉吗?张春燕,以前我只觉得你是太软弱,没想到你还这么蠢!”
程锦绣一把甩开她娘的手,满眼嫌弃,摆明了不想跟蠢货站在一起。
张春燕气得差点就要叫出来,可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丑事,只能磨着后槽牙,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
程锦绣已经破罐子破摔,横竖她这辈子是毁了,只要能让害过她的人没有好日子过,她做什么都可以。
“你急也没用,气也没用,其实我有办法可以补救,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
“啥,啥办法?”
张春燕本来不是个脑子活泛的人,事到如今更是直接被程锦绣牵着鼻子走。
“这,这能行吗?万一失手,咱娘俩后半辈子就都得在牢里过了。”
张春燕直摇头,她十分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程锦绣,好像不认识自己的闺女了一样。
“你说的是万一,咱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万全。”
程锦绣眼睛里透着冷光,就像藏身在老坟堆里的毒蛇,她心里早就拿定主意,拖张春燕下水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