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绣明明注意到了却装作不知道,经过李自立身边时还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惹得他心猿意马。
“自立,你知不知道支书找金海什么事儿?”
“嫂子,支书不让说。”
可恶,竟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程锦绣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假装擦了擦汗,实际上却是在暗送秋波。
“不让说就不说吧,放心,嫂子不会为难你。”
“还是嫂子善解人意!”
李自立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露出带着烟渍的满口黄牙,一看就是不讲究个人卫生,没怎用过牙膏刷牙。
程锦绣的笑容僵了一下,手绢也不着痕迹地往鼻子底下挪了挪。
“既然这事儿不让说,那咱就来聊聊你吧,听金海说,你们是两兄弟,你哥李自强还因为一些事儿进去了,怎么样,你们家人去看过他吗?”
“海哥说跟里头的人打过招呼了,有他罩着,我哥在里面指不定比在家过得还潇洒!海哥让我们不要担心,还说在我哥放出来之前每个月都会给我爹妈一笔安家费。”
李自立对他哥坐牢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流露出几分窃喜,看来李金海给的安家费颇为丰厚。
程锦绣又接着说道:“昨天怎么是你们这帮小年轻到程家庄来接亲,寨子里的其他老爷们呢?后来也不见他们来吃席,都去哪儿了?”
“海哥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具体是啥我也不知道。”
李自立还没资格去支书家开会,山里的事情他知道得也不多,但看程锦绣的脸色有些失望,他又急忙解释起来。
“嫂子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横竖海哥能大把大把往家划拉钱就是好事儿!”
“哎,我们自立年纪虽然小,但懂得的道理却很多,嫂子听你的,对了,照老规矩这几天我不能出门,你要是有空就多过来陪我聊聊天。”
程锦绣挤出一抹甜笑,李自立被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劲儿地说道:“有空,嫂子我天天都有空!”
“那就常来。”
程锦绣捏着手绢往他心口甩,含笑进屋,要关上门的时候还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样。
李自立三魂都被勾走了六魄,高兴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左近格局一模一样的农村大院,大白天堂屋的门关得紧紧,屋里几个人表情凝重,只有阴暗角落里戴着警蓝色工兵帽的男人低声冷笑着,同时拉低了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支书,事儿闹得这么大林业局和派出所肯定会联合起来彻查,咱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
说话的人正是李大娘的丈夫,论辈分,李金河两兄弟还得地管他叫一色“大爷”,也正是因为辈分高所以他才敢在事情搞砸之后开口。
“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别和护林员起正面冲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更不能交火,一个个耳朵塞驴毛了吗?哦,出事儿才知道来找我拿主意?要我说,全都洗干净屁股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李金河暴跳如雷,指着众人破口大骂,恨不得拿把枪把他们全都毙了。
七八个大老爷们,一半还都是叔伯长辈,可他们全都被李金河一个晚辈骂得抬不起来头。
李大爷也不敢再吭声了,脸涨成了猪肝色,悻悻然地坐了回去。
“一群饭桶!尤其是你金海,之前就警告过你,别那么贪得无厌,钱是挣不完的,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李金河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别人不好动手就把火全都撒到了自家兄弟头上。
操起搪瓷缸就要往他脑袋上砸,吓得其他人魂飞魄散,拼了命赶紧拦。
李金海今年都三十多岁也成家立业了,还被当成小孩似地打骂,心里难免有气。
再加上想起程锦绣说过的话,李金海觉得很难堪,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一旁人赶紧相劝。
“支书别发那么大的火,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应该齐心协力想办法解决才是。”
“解决?都出人命了,来来来,你有能耐,你来告诉我这事儿怎么解决!”
李金河恨恨地睨着眼睛,凶狠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指着他们逐一警告。
“今天这事儿你们谁也别管了,回去嘴巴给老子闭紧,对老婆孩子都不准透露半个字,只要走漏了一丝风声,咱全寨子的人都得死!”
“支书放心吧我们知道厉害,谁也不会往外说的。”
众人争先恐后地表忠心,李金河烦躁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全都先回去,只留下李金海和角落里看不清容貌那人。
走出堂屋,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李大娘悄悄把自家男人和儿子往后院拽。
“他爹,咋回事啊,昨个雨下得那么大,你们爷俩一夜没回家,可叫我担心死了。”
“男人的事儿你一个老娘们就别问了,仔细地把老李头跟支书儿子照顾好就行。”
李大爷嘴很紧,不仅自个不透露一星半点,还给儿子使眼色。
李大娘一看这爷俩串通好了,估摸着问不出啥了就开始抱怨。
“就会说这话,我在他们家当牛做马就跟旧社会地主家的使唤婆子似的,走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爹,咱家又不却他这几块工钱,正想跟你商议呢,马永红不是嚷嚷着要搬回来住么,我正好功成身退,你去跟支书说说呗!”
伺候人的活儿好说不好听,李大娘早就不想干了。
她男人却板着脸用公鸭嗓子教训道:“我看你是想上天!还功成身退,岗娃进单位的事儿有着落了吗?退啥退,把老李头照顾好了,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信不信我拿鞋底子抽死你!”
李岗也急忙拽着他娘的宽慰道:“妈,你就权当是为了我再委屈一段时间,支书说了,镇里很快就有空缺了,等你儿子我也成了单位里的人,到时候我也请人来哦伺候你!”
“唉,岗娃,你可一定要记住娘为你受的苦,老李头现在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你娘我又给他擦屎又替他接尿,真不是人能干的活儿。”
“脏点累点倒没什么,关键是小坤性子太吓人了,饭菜有丁点不合口味就摔盆摔碗,前天非闹着要吃烧公鸡,我不是想着昨个就办喜事吃席了么,就没给他做,可你猜怎么着?”
李大娘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打冷噤。
“你们肯定想不出来有多吓人,他拿了把刀逮了只鸡,就扔在我睡那屋的床上,剁得稀巴烂,溅得哪儿都是血!我当时看他发狠那样子,根本不像十一二岁的小孩,倒像个杀人犯!”
“听你邪乎的,不就杀只鸡吗有什么可怕的?行了行了,别神神叨叨的,我可警告你,马永红搬回来以后要是给你脸色看或者说你几句,不许顶杠,再怎么说她也是支书媳妇。”
李大爷知道自家婆娘喜欢夸大其词也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临走前还再三叮嘱,让她为了儿子的前途多多忍耐。
李大娘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认命进老李头那屋给了他倒尿壶去了。
一家三口谁也没注意到,刚才他们的谈话全都一字不差地落在屋顶的李坤耳朵里,而此时李坤还在继续偷听,只不过这回主要精力放在了屋里人的对话上。
李金海正在老实交代昨天的情况。
“大哥,事情就是这样的,现在银杉已经运到地方了,咱们擎等着收钱就行,麻烦就出在方越身上,他认出了咱寨子的人。”
“当时既然已经动手,为什么不干脆点直接要他的命,留着这口气,龙海生,你想让我出多少钱来摆平?”
李金河径直把目光投向角落里人,这时候李金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啊原来你小子是故意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不是我大哥帮忙,你早就被南方派出所抓回去枪毙了!”
盗猎金丝猴的从犯张铁柱进去了,受牵连的李自强也进去了,主犯龙海生却逍遥法外。
“呵呵,呵呵……”
龙海生闲闲地倚着墙角轻笑,眼底带着三分不屑七分张狂,气得李金海差点就要蹦起来骂,不过李金河一个眼神就把他镇回去了。
龙海生掀开了帽子将鸟窝似乱糟糟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然后又将帽子重新戴上,站直了身体,吊儿郎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张骇人的刀疤脸让趴在屋顶上的少年李坤吓了一跳,他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弄出了点动静,本来以为要被发现了很紧张,可实际上屋里的人却好像都没听到。
龙海生勾了勾嘴角,没抬头。
“真不愧是小李寨的一把手,支书眼光独到,其实我这个人一点也不贪心,只不过途径贵宝地,想凭本事弄点盘缠好继续上路。”
“支书放心,我敢留那护林员一口气,就当然有办法摆平这件事情,现在他就在镇上卫生院里,跟你们家沾着亲的程宸浩,程大医生,程圣手,正在帮他做手术。”
“看样子你了解得很清楚。”
不是一时之间的主意,是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