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嫂子,是哪个啊?”黑衣男子被撞得懵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悦心楼的伙计却是见多识广的,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当时就吓得两腿一软:“宁、宁王殿下?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问罢这一句,他自己心里忽地一突,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宁王的小嫂子,是什么身份?
先帝六位皇子有四个都没能长大成人,如今活着的只有这位封了宁王的四皇子,以及他的嫡亲兄长,也就是……当今皇帝。
他兄长是皇帝,他嫂子……就算是个“小嫂子”,那也是嫔妃娘娘啊喂!
伙计两腿一软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娘、娘娘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萧雁回嗤地笑了:“你管谁叫娘啊?”
梁钧也跟着咧嘴,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却发现萧雁回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笑容未收泪已垂下。
“娘娘……你听见了没有,他叫我娘娘。”她喃喃地道。
梁钧顿时头皮发麻。
萧雁回擦泪,看着他笑:“他叫我娘娘……我不是娘娘,可是我走错了路,改不了了,怎么办?”
梁钧是惯会哄女孩子的,这会儿却实在不知该从何哄起。
萧雁回也没等他哄,笑容一收又落下泪来:“你当年,为什么那么混账!你为什么要骗人说你是三皇子?你连身份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真是莫名其妙。“当年”是哪年?他冒充三皇子有什么奇怪的?他不单冒充过三皇子,还冒充过二皇子、大皇子呢,这有什么……
梁钧在心里暗暗犯嘀咕,然后忽然在某一个灵光乍现的瞬间,跳了起来:“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我还对你说过……”
萧雁回的眼泪像开了闸似的汹涌而下。
这意思是他猜对了。梁钧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早已查到了这只小狐狸精的身份,她是平阳郡谢家小姐,多年前她父亲的确做过京官,也就是说——
虽然他完全不记得了,但从一些蛛丝马迹来看,皇兄屋里的这只小狐狸精应该也是他多年前招惹的桃花之中的一朵?!
只可惜他当初似乎玩过了头,虚报了皇兄的名号,导致这姑娘芳心错付,白白让他皇兄捡了便宜!
梁钧在心里唏嘘了一阵,之后又乐了。
虽然卖相绝佳的一颗蜜桃儿被皇兄先啃了有些可惜,但他也不算全无收获不是?眼下毫无疑问她心里的人仍然是他,所以……
嘿嘿!
“对不住,”梁钧向后退了一步,眼圈也红了:“对不住……是我没用,我不被允许过问朝政,所以没有及时察觉平阳的局势……过了好几年我才听说谢家抄了、你进了青楼……我没想到你来了长安城,没能及时救出你,是我废物!谢家妹妹,你打我吧!”
这一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最后当真拉了萧雁回的手,结结实实往自己脸上扇,吓得周围一群看客簇拥着连连后退。
“晚了,晚了!”萧雁回哭着甩脱他的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梁钧嘴上说“不晚”,却借着她甩手的力道退到墙边,抬手抹泪:“你先别哭,也许还有法子……皇兄虽然宠你,但他那里规矩多,说不定明年大婚之前就要遣散别院,到时候我可以向他讨你……”
“你先替我付了今日的饭钱吧。”萧雁回道。
梁钧一番抒情被打断,嗤地笑了,擦擦泪:“好好好,如今先不说别的,饭钱记我账上,我送你回家……皇兄也真是的,怎么就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你前些日子才为他摔断了腿,哪里走得了路……小春子也不在,你别怪我冒昧,我得抱你下去!”
萧雁回点点头,无视周围一片惊掉下巴的脸,乖乖地向他张开了手。
于是接下来两层楼的食客都看见了,宁王殿下抱着他兄长的宠姬,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一只胖大的狸猫哧溜一声窜过去,惊醒了吓呆的众人。
喧哗声瞬间冲破屋顶。
皇帝!当今皇帝来悦心楼吃饭了!吃完饭还耍脾气,没付账就丢下他的宠姬走了!
皇帝的宠姬原来是青楼里的!是个承欢卖笑的姐儿!
出身青楼、前一阵子才摔断了腿的,那不就是抱月楼的如月姑娘?!
如月姑娘跟的那个男人不是姓李吗?听说还是青楼的常客……所以真相是小皇帝经常隐姓埋名逛青楼?还拐走了抱月楼最当红的姑娘!
等等,看刚才的故事,这位如月姑娘跟宁王殿下也有牵扯啊!宁王那可是咱们长安城第一色鬼,所以,说不定……
天呀天呀!皇家的事,真乱呀!
轰隆隆的议论声过了许久都没有要低下去的意思,只有店伙计擦着汗从人缝里溜了出去,先前那个勇敢的黑衣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弯着腰拽着湿透的裤子混进了人群。
短短一会儿工夫,长安城里不知又添了多少离奇的故事。
悦心楼外,宁王府那辆招摇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小厮喘着粗气狂奔而来,拽住一个路人问了句话,然后又撒丫子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