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这是萧雁回的第一反应。但她随后就意识到不对。
若有刺客,红缨、文叔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出声向她示警。然而此刻的实际情况却是,除了离她最近的小婢发出一声惊呼之外,其余人谁都没有动。
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萧雁回在半空中生生忍住了维持平衡的本能,放松筋脉任由身体向着船板重重地砸了下去。
疼倒也没有很疼,顶多算是硌得慌。船板上整齐摆放的河灯被她砸扁了一大片,角落里一点烛火爬上她的衣角,被飞扑而来的红缨三脚两脚踩灭了。
危机解除,萧雁回撑起身子,委屈巴巴地瞪着梁铉:“你干嘛扔我?要出人命的知不知道?会毁容的知不知道?要不是衣裳穿得厚,我这会儿已经被蜡油烫成个蛤蟆了你知不知道!”
梁铉冷冷地审视着她。
萧雁回红着眼圈,娇滴滴向他伸出一只手:“愣着干什么,扶我起来呀!这船板可凉了!还有虫子!我会死在这里的!”
“以后少做这种无聊的蠢事。”梁铉看着她脚边七倒八歪的河灯,冷声:“朕不喜欢。”
这是不打算伸手扶她了。
萧雁回只得自己惨兮兮地坐起来,耷拉着头:“怎么会不喜欢?放河灯多好玩呀,我从前每年都是提前很久就盼着的……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我跟宁王一起看灯的事,在吃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明着是自言自语,其实却故意让对方听到。
梁铉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些。
萧雁回眼角瞥见,立刻高兴起来:“所以你真的是在吃醋,不是不喜欢河灯对不对?这样我就不难过了……我跟你说呀,为了做这些河灯,我昨天熬着一晚上都没睡呢!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我可要生气的!”
“蠢。”梁铉道。
萧雁回深受打击,眼中神采重又黯淡下去。良久,她慢慢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蜷腿坐在一地乱七八糟的废纸和蜡烛堆里,活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梁铉抬头看看黑漆漆的河面,心里非常厌烦。
但是莫名地又觉得不太好甩手就走。
犹豫了老半天,最后只能烦躁地踢踢脚下的废纸:“不是说了还要放灯?你准备等到天亮再放?”
萧雁回耷拉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放灯呀!”她扶着红缨的手颤颤地站起身,“我们一起放!大家都来!”
即使大家都来,把这一船灯都放完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梁铉看得很不耐烦。
偏偏萧雁回很有耐心,婢女一盏灯一盏灯慢慢地给她递,她就一盏灯一盏灯慢慢地往下放,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些诸如“福泰康宁,平安顺遂”之类的废话。
小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河心,梁铉再想下船也做不到了,只能叫人搬来一张椅子,百无聊赖地在旁坐着看灯。
哪知萧雁回放了十几盏之后就停了手,依偎着他的椅子也坐了下来。
靠着他的腿打了个哈欠,神色也露出了几分倦怠,嘴上却仍旧絮絮叨叨不肯停歇:“梁三,我是真心为你祈福,你不要觉得烦呀……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一二亲友诚心诚意为你祝祷平安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我以前有个弟弟……”
“什么时候能放完?”梁铉语气很冲地问,打断了她的闲谈。
萧雁回仰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叹气:“很快啦很快啦!本来我还替你准备了兔子灯,但是这个时辰找不到那么多没睡觉的小娃娃,所以就没有人陪你玩啦……到明年吧,明年我们还过来,一起竖兔子灯好不好?”
什么明年后年,兔子灯猴子灯。
梁铉越听越烦,呼啦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萧雁回坐在船板上向他伸出双手,眼睛里水汪汪的,藏着忐忑和期待。
梁铉迟疑了一些时候,最终还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却未料到萧雁回要的不只是这个。
趁着站起来那一瞬间的冲劲,她又将自己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力道之大,让梁铉都忍不住开始担心她尚未长好的肋骨,一时就忘了把她推出去。
怀中的姑娘似乎是困倦极了,一被他揽住就又开始打哈欠,迷迷瞪瞪仰头看着他:“梁三,我只有这一条活路,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果然,梁铉心道,她的图谋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就这样竟然还有脸装模作样跟他唱什么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的大戏,真是无耻至极。
但明知她无耻,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再次把她扔出去的打算。
他甚至还小心地扯了扯身上的披风,生怕那几处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散发出什么难闻的味道,惊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