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不群的意思是......
「你是想说,除了编舞科目的考试之外,吴老师的那一环也会出问题?」卢盼盼不解,「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啊......编舞考试这么难以动手脚,抽中的关键词和音乐完全是随机的。我就算心有疑虑,猜测也得不到证实。吴老师她......在咱们系又是一向以公正出了名的,总不至于连她都出问题?」
「不好说。」钟不群顺着她的话分析下去,「吴老师和黎老师的关系很微妙,这一点你之前有没有留意过?」
当然。
吴老师论资历,算是黎老师的前辈;只不过,作为顾青教授一手培养的学生,黎漓的实力更加突出。短短几年的时间,黎漓几乎已经完全取代甚至超过了吴老师,尤其在舞蹈竞赛的辅导方面,很有自己的见地和主见。
学院的重点扶持对象,近几年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黎老师。
青苗杯选手培训的主力老师、芭蕾系入学测试第一名组别的本科四年导师……这些头衔皆落在黎漓处,吴老师有所介怀也是情理中事。
今年的保研理论部分的考试,本来按照校内组织考试的惯例,黎漓到底年轻了几岁,职称这个硬门槛没有摸到……那么由吴老师负责主考毫无悬念。
可她偏就因为不明原因缺席了,偏就只有黎漓可以顶上。
此事蹊跷,不是钟不群和卢盼盼刻意想要阴谋论,而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想让他们不好过的人,实在太多。
「我们被取消学生组的参赛资格之后,黎老师为了避嫌,今年就没有继续带叶沛蓝和傅阳他们两个。当时,负责他俩的是吴老师。」钟不群从卢盼盼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慌乱,却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不必过分担心,「黎老师和吴老师之间的暗斗,今年因为你我的存在,而显得黎老师她颇具优势。「照片事件」一出,黎老师的优势已经不明显了。」
「学校综合考量,我们在学院一众决策者和教师团队的心目中地位大不如前,吴老师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辅导青苗杯,叶沛蓝这一组会成为她打「翻身仗」的精神寄托。」
「叶沛蓝和傅阳赢了比赛,吴老师更是扬眉吐气,处处对黎老师形成压制;若是比赛输了,她也不吃亏,毕竟本来经她手的这两名学生就不是真正的全系第一,是全系第一被淘汰掉的替补。你明白了么?」
卢盼盼对钟不群说的一知半解,不过核心内容都是听明白了的,「常人确实很难做到对年轻自己几岁、却处处胜过自己的后辈毫无芥蒂。吴老师权衡利弊后,早就借由辅导今年咱们学校青苗杯参赛代表的机会,和叶沛蓝、傅阳一组利益绑定了?」
「没错。」
「那么回归到保研上来,吴老师因为什么原因临时缺席了主考暂且不论,但是考试现场的视频资料都被保存得很好,她还需要复核大家的成绩。这个时候,她有让我和叶沛蓝分数变动,甚至直接让叶沛蓝取代我的可能性。除此以外,分数改动到尘埃落定之前,黎老师在帮我改回适当分数的方面几乎是没有话语权的。因为黎漓老师是咱俩的亲导师……我们的期中期末甚至跑比赛时准备的那么多双人舞剧目,都是出自她手。这层关系整个学院都是知道的。」
「假如她出手护你,那就直等着落人话柄。」钟不群接过卢盼盼的话,给出最后的结论,「这样想或许是有些阴谋论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起考场抽到的那道题难度刁钻时,我就也有了同样的担心。」
呵……这样啊……
抓住人性的弱点,让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在面试好好表现,尝一点甜头、再有苦不能言?
这和青苗杯的时候勉强容许他们入围地区决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全国决
赛的名额只能落入他人手中的套路,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面试的环节,你做得很好,咱们已经问心无愧了。只是盼盼,我们不倒下,那些隐在暗处的人恐怕不会罢休。所以,万一最后我们作为众矢之的、真的一无所有了……我还要想出其他的法子来,确保我们不会无路可走。」钟不群善于筹谋,已经开始往最坏的可能性发散思维。
假如真的无论是升学还是就业的路都被别人围追堵截,他二人实在被动的话,看来也只有……
「不会的。」卢盼盼用力摇头,「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最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这个保研的机会,又是你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让给我的。如果我没能抓住,那我真的很对不住你……」
在她看来,他是在很是紧要的关头,牺牲了自己,才给她换来了喘息的机会与更多的可能性。
要是一切真的被自己和钟不群猜中,要是命运再一次捉弄他们……
那么在卢盼盼心目中,自己参加这次保研面试而又一无所获,就相当于自己把钟不群的爱护和热心当成垃圾丢在地上碾了两脚!
「卢盼盼,不可以这么说。」
卢盼盼给自己增添思想负担的细腻心思,并没有让钟不群感动,反而使得他以冷静的口吻劝道,「你不可以这么说。安心,我总有办法的。问题总是要靠我们一步步去解决的。且不说我们是不是过分阴谋论了。就算我们不好的预感真的被证实,那就意味着咱们一定会一败涂地吗?未必的。我现在已经在想解决的办法了。而且,我总是愿意为你想解决的办法的。」
「我总是愿意为你想解决的办法的」……
「你放心,我总是愿意为你想解决的办法的……」
?!
钟不群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当年的那个小哥哥信誓旦旦、小大人一般扮成熟要保护自己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怨不得他俩在卢盼盼的脑海中,总是会偶然交叠在一起。
今天钟不群一字不差地说出了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来,一下子唤醒了卢盼盼对于旧事的一些细节化的回忆,难免有所感怀。
仿佛已经归为尘泥的落叶,对树冠形成的滋养,在某个平凡的瞬间,被树木葱翠的枝叶所察觉。
过去的,与现在的……都同时为前路不明、未来还需面对诸多挑战的自己提供暖意和养分。而且……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说不准,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钟不群也是从小生活在A市。他会不会,根本就是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哥哥?
想着想着,卢盼盼的思绪越飘越远,已经从对吴老师和保研成绩的忧虑,转变为一些看似无端产生,实际却有可能是实情的猜想。
「钟不群,你是从小就一直在A市吗?你……你以前有没有住在D胡同?」卢盼盼冷不丁问了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钟不群听到却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意识到什么了?
「哦。我那时候还小,具体住在哪里,我也忘记了。」
果然,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智商归零。卢盼盼追问道,「我又没问你具体是几岁的时候住在那里……只是说了个地名,你怎么就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不记得?你不记得什么?」
钟不群不语。
看来真的是他!当年她在校园里被排挤,受尽恶言冷遇和欺负,是住在附近的钟不群伸出援手。
他趁着他的父母都不在家,很不吝啬地把家里的零食都拿出来给她吃,好言好语哄着,生怕她不开心一直哭……
「你父母一直不在家,那他们平时应该很忙吧?你那时候天天照顾我,感觉和现在
恋爱的氛围感完全不同……有点像过家家,特别纯真有趣。」愈发确定钟不群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哥哥,所以卢盼盼的语气愈加笃定。
父母都不在家的原因……
钟不群双唇紧抿,似乎不愿意再聊过往。卢盼盼基本上确信那人就是钟不群,所以也不紧逼着他答自己的话。
倒是巧了,当时在考场上做编舞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钟不群啊……卢盼盼本来还在尝试着捋清自己对两个不同的人所抱有的情分。
如今看来还真就不必了。她和钟不群确是有缘。半晌,钟不群才对卢盼盼的话做出回应,「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也是看到你那个样子,觉得特别可怜,帮你只是举手之劳,就这么做了。」
卢盼盼要是拖着一身脏兮兮的校服,加上委屈得满脸泪痕的小脸……回到家之后面对望女成凤的父母,情绪不会舒缓多少,反而会更加郁结吧?
「为什么不多交几个知心的朋友呢?」
「把精力全部专注在学习和练舞上,就不会再为同学之间的这些纠纷发愁了。」
「你到底有没有骨气?发生了情况,不知道直接告诉老师吗?」没有人在意她是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受了伤害的第一反应会是躲和害怕。
她就理当成熟,理当能够完美地处理一切。只要出现了任何状况,只要她不乖乖按照他们规划的一切发展,只要她「不争气」……那就是欠说教。
父母是孩子成长路上最伟大的「先哲」,而子女的不完美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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