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眉头皱起,抓起屏风上外套,转身就朝刑罚堂走去。
季棉也想跟去,但刚走了两步,脚下就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她腿也受伤了。
“棉棉姐,”就在附近禅房睡的子书被惊醒,穿着素衣就跑了出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没事。”季棉脸抽抽着,单脚蹦地走,走两步叫唤一声的。
子书扶着她,看着都觉得疼:“无间师叔他们下手真狠……”
“不狠……啊,阿姐要亲自出手,那更……嘶……狠!”
反正佛门不杀生,她自己选择,死不了,还能痛快点儿。
宋离出手,她肯定得生不如死。
——
刑罚堂是很多代以前定下的,现在虽然没怎么用过,却也没有取消。
偶尔开启,也是武林院的弟子们组成的执法人。
除了不要你命之外,下手是真的狠!
宋离到的时候,门外挂了个“执刑中”的牌子,这代表着不得打断,否则打断人就要代替上一个惩罚者,接受一切惩罚。
她问旁边一个守夜的和尚:“他进去多久了?”
和尚说:“一个时辰。”
两个小时了?
宋离蹙眉,直接就抬脚踹门,点着烛火的屋内,几个手持长棍的弟子看见她,愣了愣,“宋师姐你怎么来了?”
宋离浑身冷冽:“人呢?”
那弟子瞬间明白过来,指了指上边。
刑罚堂一共七层,最终的惩罚在七楼。
“砰!”
宋离上来的时候,傅时弈正被人一脚踹飞到墙上。
他咳嗽着吐出好大一口血,胳膊撑着身子艰难的扶着墙墙边起来,满身阴郁,对那些执刑的弟子道,“再来。”
“阿弥陀佛,”一和尚向他行礼:“我佛慈悲,施主即是自闯,我等成全亦是行善,若再继续,施主命危。”
“继续!”傅时弈咳出一口血,踉跄着身子就又冲了上去。
十几个和尚,立马闪身,把他包围。
“施主为何执迷不悟?”为首那个厉喝一声,脚下一跃而起,手中长棍带着罡风落在傅时弈肩头,让他直接跪倒在地上。
“施主为何执迷不悟?”
其他十几人亦是质问,齐刷刷的声音穿透屋顶瓦砾,冲向苍穹。
傅时弈整个直接爬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往外溢着血,一动不动。
不知道谁先看到楼梯口站着的人的,惊讶的喊了一声:“宋师姐?”
傅时弈想抬头去看,但十多棍落在身上,他骨头已经全断了,视线昏沉,脖子都像是断了一样动弹不得。
宋离淡淡“嗯”了一声,看着这一幕脸上毫无表情。
那和尚看着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忙道:“这位施主闯进来就要受罚,无罪之人尤其山外客人我等不罚,他就打碎了后殿一尊佛像。”
“我们出手,他根本没有还击。”另外一人也道。
他们出手自然不会留情,每一棍每一张都打出了真实伤害。
在不会让他死的前提下,尽全力。
但这个人,连最基本的抵抗都没有。
傅时弈趴在地上,废了半天,终于把脖子给扭了过来,原本俊美的脸上一片血渍,他想起身,但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视线恍惚的张了张嘴:“阿离……”
那年,他们在被追杀的路上偶遇,为争抢一座破庙当临时躲身处,毫不留情的打了一架,那个小少年赢了。
为自善其身,他把那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儿扔进枯井里,并引来了两批追凶,于是,小女孩儿被抓走。
那个地方堪比人间地狱,她所遭受了无尽非人的折磨。
几乎被磨灭了所有人性。
最后是空孑路过救了她,把她带到了这里修身养性。
那以后,她的身体就像是异变,对原石产生了应激反应。
本来,他们可以共同躲避,但一块土地上只能有一个领主!
她恨那个少年吗?她也不知道。
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忘记,也没想过向那个小少年报仇。
毕竟,是她技不如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傅时弈。
此时的宋离看着她,眉目冷燥,心底是从未有过的乱。
好半晌,她才抬脚走过去。
在傅时弈面前蹲下,苍凉的手指从他额头划过,轻嗤一声:“又是苦肉计?”
“不是,”傅时弈卸了所有力气,躺在地板上,忍着四肢五骸都破碎的痛,闭了闭眼睛,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我想把你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受一遍,然后让你以后再也不会遭遇,可那场苦难是我给你的。”
就算那时候的他们互不相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宋离面上无悲无喜的说了这一句。
而后起身。
“阿离……”
看她要走,傅时弈心底突然划过一抹慌乱,想伸手去抓住她,却被人在后颈反砍了一刀,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
——
“咚!咚!咚——”
鸿渊寺的早钟响彻云霄,空灵沧桑,还夹杂着敲打木鱼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直接把傅时弈吵醒。
浑身都像是被碾过一样撕裂的痛,让他意识回笼。
“阿离!”下意识就想爬起来,却被人用手摁下。
“施主莫要乱动,免得刚接好的满身骨头再次碎掉。”
傅时弈躺回去,侧头看向屋子里,除了满屋子檀香和空孑,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空孑,喉咙干涩,声音沙哑:“阿离呢?”
空孑念了声佛号:“下山了。”
傅时弈微愣,慌乱又上心头,不顾身子就又要爬起来。
空孑这次没拦他,只淡淡道:“昨晚一场刑罚,除了任督二脉,你浑身骨头筋脉几数全断,若想终生这样躺在床上,那就只管动。”
傅时弈身子一僵,收了力气又躺回去,闭了闭眼睛,“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空孑摇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木鱼,悠悠道:“人世两茫茫,何必为爱所困,何必执迷不悟?”
傅时弈被纱布包裹的手指蜷起,哑着声道:“你不懂。”
空孑笑了一声:“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你觉得这么多出家的人,他们是看破红尘了呢,该是未曾尝过人间八苦?”
傅时弈道:“每个人都不一样。”
“是如此。”空孑点头,转着佛珠,“你体内的毒本来还能抑制,但昨晚被打散,已经入侵心脉。”
傅时弈瞳孔骤凝,抿了抿唇:“她也知道了吗?”
“我说过,你们两人相克,本不该有姻缘。但,天定的命数也可能会被人改变。”空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重重叹了一声,“佛门讲究缘分,如若有缘,自会再相逢,不必过于执念。此处山清水秀,安静雅致,适合养伤解毒,暂时先安心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