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教所只有一个禁闭室,就在东边的墙角处,要说,也算是个比较明显的位置。我进来这几天,没见过有谁被关过。
也就是说,在这几天里,禁闭室一直是空着的。
虽然大老远都能看见,但真正近距离接触,我还是没有过的。
“逃犯”陈民子被抓住后,就被关进了禁闭室。
节日这几天,大家有自由在院子里活动的时间,时不时有人会走近禁闭室,隔着铁闸门跟陈民子说几句话。
陈民子也会时不时跟外边的人说几句话。
管教干部也不怎么理会,好像是故意让别人看看“逃犯”的下场。
本来,节前的时候,所里计划是正月初二开工的,因为三中队加班出了“逃犯”,所里就决定多放几天假,一直到了正月初五才开工。
开工的前一天,也就是正月初四的下午,我溜达着来到了禁闭室的门口,这才看清了所谓的禁闭室。
这是楼梯拐角的一处空隙,半人高,人在里边是不能站立的,要么坐着,要么躺着。我去的时候,陈民子正斜靠在铁闸门上闭目养神,旁边的地上扔着一只塑料空碗。
我问:“你睡着了?”
陈民子并不睁眼,说:“没有,肚子饿,睡不着。”
我说:“我看见你闭着眼,以为你睡着了。”
陈民子有气无力地说:“饿,没力气睁眼。”
我问:“不是有饭给你吃吗?”
陈民子说:“一天一夜就给一小碗饭,没菜。”
我问他:“你只有半年的劳教期,熬一下就过去了,干嘛要逃跑?”
陈民子说:“不是半年,我只剩下一个月了。”
我说:“只剩下一个月了,一咬牙的工夫就过去了,跑啥呢?”
陈民子说:“你老婆跟人家跑了,你还能安心在这里待着?”
我说:“啥意思?你老婆跟人家跑了?”
陈民子说:“那个臭娘们跟别人跑了!我得出去找她!”
我说:“这我能理解,可你,这样一闹腾,怕是一年半载出不去了呀。”
陈民子说:“出不去了算我运气差!只要有机会,我还会逃跑!我要出去把那个臭娘们杀了!”
我说:“你千万别这么想,杀人,那可是犯法的!”
陈民子说:“犯法就犯法,大不了把我我枪毙了拉倒!老婆没了,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我说:“老婆没了可以再找一个,被枪毙了可就啥也没了啊。”
陈民子说:“去去去,你啥也不懂!别跟我说了。”
东子走过来,拉住我就走。
东子说:“别理他,他老婆跟别人跑了,他心里烦着呢。”
我问:“你怎么知道?”
东子说:“这个院子里,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问:“他老婆跟别人跑了,他在这里关着,是怎么知道的?”
东子说:“他弟弟上周来拜山告诉他的,他就呆不住了,就想跑出去杀人。这下倒好了,自己也出不去了,最少会被加刑一年。”
我说:“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出去了,他的老婆怎么就等不及了呢?也太他妈的差劲了啊。”
东子说:“进到这里的人,到了出去的时候,还有几个人的老婆或者女朋友在等?多数都是没了呢。一年人等嗨等,两年人等嗨不等,三年人嗨都不等。”
我问;“啥意思呀?”
东子说:“意思就是,一年半载的劳教,老婆还有可能守得住身子等你,两年劳教,老婆还是老婆,但身子肯定已经给了别的男人了。如果是三年劳教,多数的人的老婆是等不了的,身子和心都交给别人了,也就是说,三年劳教后,出去的时候家就没了。”
我说:“这个陈民子总共才半年劳教呀,只剩下一个月就可以出去了呀?”
东子说:“那肯定是他的老婆太贱,半年都等不了就跟别人跑了。所以,他才要逃出去杀人!这就是这些人的命!你的女朋友不会也……”
我说:“我没有你女朋友。”
东子说:“那上次来看你的那个?很漂亮的呀,你也得小心!如果你能尽早出去,那就没事,要是时间长了,那可说不准,夜长梦多啊。”
我说:“陈民子怪可怜的,一天就一顿饭,还不给菜吃……”
东子说:“那是关禁闭,一天给一口饭吃,饿不死就不错了呢。”
我问:“他会被关多久?”
东子说:“那可说不准。按照以往的惯例,最少关十天。这要看上级的批复了,如果他的延期劳教批下来的快,他就可以出来了。”
我问:“如果他以后再逃跑会怎样?”
东子说:“逃跑成功了,那就自由了。但很可能还是要被抓回来的呢,那就再加刑,反正最多是三年。如果在劳教期间三次逃跑,那可能就要被判刑了,要被判为劳改了。”
我说:“他挺可怜的,我的褥子下面的还藏着一根香肠,我想去拿给他吃,行不?”
东子说:“可以,但你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我回到房间,把藏在墙角褥子下面的一根小香肠拿出来,正要揣进裤兜时,忽然看见范斌就站在我的床边。
范斌怪怪地盯着我说:“有好东西不分点给我?”
我说:“没有。”
范斌盯着我的手,伸过来就要抢。
我甩开他,说:“滚一边去!没你的事!”
范斌拉住我不放手,嬉皮笑脸地说:“就一点,给我一点就行。”
我说:“你知道这是要给谁的吗?”
范斌说:“给东子的,对不?那也得给我一点呀。”
我说:“什么给东子的?东子才不像你那么贪!实话告诉你,这是给陈民子的,人家一天才吃那么一点,多可怜啊!”
范斌放开了我的手,说:“啊,给禁闭室陈民子的,那应该。那饿着肚子可不是滋味!”
下了楼,东子走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去,帮你盯着点,千万别让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