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音朝火光映天的西南方望了一眼:
“是一场陨星群,可惜了。”
“可惜?”
纪梵音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不知则惧,惧则心生敬畏,敬畏则盲目崇拜。人们对于未知的诡异天象,未曾见过的珍稀异物,都是敬则为神,斥责为妖。今晚的流星群,原是自然现象,可若被心向正义的人利用,那就是祥瑞之兆,若被奸险小人利用,呵。”
凉凉一笑,纪梵音眼底染上玩味的邪气:
“谁倒霉,谁就是引来毁灭的灾星喽。”
水清尘瞳孔猛地一收,愕然的看向身侧。
涣散的眼瞳,映入一张灿烂的笑脸,而他却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陨星群的出现,不过短短片刻。
当别人还在震惊,这诡异灭绝的灾祸,是什么的时候。
她竟已经审时度势,预料到了,这场陨星群,在有心人士的推动下,可能造成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局面。
这份超凡的远见,通透成熟的洞悉力,怎么可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能够拥有的?
水清尘不由的握紧纪梵音的手。
他忽然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想,他很想看看她的样子,看看她的脸。
不知道……
她的眉,是细细的柳叶眉,还是英气逼人的剑眉,亦或者是眉峰转折,精致小巧的上挑眉?
眼睛呢?
鬼奴说的,圆溜溜的,颇具灵气,又是指哪般灵气?
羽轻儿又为何要喊她大人?
哪里的大人?
谁家的大人?
火流萤…么。
心里默默的念出她真实的名字,水清尘轻轻的握紧掌心里的小手,温声说道:
“我们,回家。”
“好呀~”纪梵音高高兴兴的应声。
捡柴,生火,清洗野兔,烤制。
纪梵音在院子里,忙活的风生水起。
水清尘静静的坐在一边,跳动的篝火,映在他俊俏的脸庞。
一切静谧,而安详。
纪梵音忙碌之余,时不时的偷瞄水清尘几眼。
心里捉摸着,要是她能把他收进口袋里,天天带着,天天看着,想想都觉得美得不要不要的。
“嘿嘿嘿,嘻嘻嘻……”幻想中,忍不住发出窃笑。
水清尘目光准确的侧向她,好奇的蹙眉:
“你又在想什么?”
闻声,纪梵音欢喜的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等野兔烤熟:
“没有呀~”
“没有是什么?”
“嘻嘻嘻……”忍不住又是一阵傻笑。
头顶的零星,没有往常的多,也没有往常的阴亮。
但,因为近在咫尺的温暖,纪梵音生出一种错觉:
今晚的星星,是最漂亮的。
吹得山风,也是最最温柔的。
水清尘无奈的叹息:
“你不能一直盯着我,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到你的脸,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在想什么。”
“看不到才好。”纪梵音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
水清尘无奈的又是一叹。
纪梵音仰望着星辰,说道:
“我爹亲说,遇到我娘的时候,他原想展露最英俊的一面,却慌了手,也慌了脚,展现的尽是粗暴。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我娘亲,就是他想陪着看一辈子日出的人。”
脑袋枕上水清尘结实的臂弯,纪梵音笑盈盈的又说:
“我娘亲说,我爹亲的粗暴,包裹着小心。正是这份小心,让她在汹涌的人潮中,再见时,一眼就能认出他。我觉得,我也能一眼就看见尘尘,芸芸众生里,只看见尘尘,也只陪着尘尘,看一辈子的星辰。尘尘呢?你也能看见我吗?”
她灼灼的目光,饱含着期待,凝住在他的脸上。
水清尘心跳漏了一拍,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急急的脱口而出:
“糊了!”
“哈?呀!兔子!”
纪梵音急的跳起,火急火燎的冲向火堆。
翌日。
黎阴前夕。
天色刚刚擦亮。
鹿蹄山,忽然躁动起来。
大批官兵以山顶为圆心,团团将鹿蹄山包围,地毯式的往山顶搜查。
藏在其中的两批高手,时刻把手握在刀柄,杀气腾腾。
竹林的屋子里。
床上。
纪梵音像小动物一样,乖巧的蜷缩在水清尘的怀里。
水清尘的脑袋,枕在纪梵音的头顶,他的胳膊,压着她的胳膊,他的腿,压着她的腿,四肢向铁锁一般,把她乱动了一个晚上,十分不安分的小身板“绑”住。
紧密纠缠的姿势,是两人经过一夜的“磨合”,寻找到的最舒服的睡姿。
睡着的水清尘,透着唯我独尊的霸气。
这种霸气,不是狂妄的冷肃之气,更不是冷酷的邪王之气。
而是,经过一次次打磨,一次次沉淀后,内心的强大,所引发出的一种,足以容纳百川的温柔。
被这股温柔包围着的纪梵音,梦呓着,用脸蹭了蹭水清尘的胸膛,贪恋着不愿意醒来,但本能的意识,在察觉到杀气在逼近时,脑袋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密林重地,江远那个老匹夫,怎么会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她还没离开,轻儿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特别是,昨晚的那场陨星群,似乎把轻儿吓得不轻。她今天能不能回得来,还是未知数。
纪梵音半醒半睡着,小脸笑眯眯的,在水清尘的怀里蹭了又蹭,活像一只小奶猫,舒服的不肯离开自己的暖窝。
倏地,纪梵音腾地一下,睁开眼睛。
陨星群,阎皇,遭查封的神谕圣殿,火萤金石,打造第一把神器……
所有的讯息,瞬间串联起来。
不管此刻踏入这片山林的人,是捉拿她,还是预备对阎皇动手了。
她都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纪梵音从水清尘的臂弯里,慢慢爬出,坐起。
目光灼热,且专注的凝视住他的睡颜,像是要把他牢牢地记在脑海一般。
纪梵音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想到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小手,又不舍得的在他的脸上偷摸一把,小声喃喃:
“尘尘呐,你真的区分的清楚,谁才是你的娘子吗?”
阴知他根本就听不到,纪梵音还是认认真真的说着,
“以后,没有我在,你看人做事,得多留个心眼,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能陪我看一辈子的星星,至少,让我做最后一个骗你的人。好不好?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喽。”
俯身。
在他的鼻梁,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纪梵音从床上下来,穿上靴子,没有回头,干干脆脆的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