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先是蹑手蹑脚走到盛礼身边,他埋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的样子活像做了一夜美梦。
“咳咳......咳咳......”孟老看出来盛礼已经恢复过来了,本该高兴,但是他此时却有些头疼。
他刚进屋子,就闻到刺鼻的酒味,过了一晚上,淡了味,闷得让人作呕。地上的装酒盆里放着被记柳撕的凌乱的绷带,东一块西一块,湿哒哒的挂在盆的边缘,最可怕的是床边地上还有一块。
孟老揉了揉眉心,尤其是看到记柳闭着眼睛装睡,眼珠子还不停地在眼眶里乱转,他对着跟在一边的学徒说:“去通知文大人,让他来把弟弟和弟媳赶紧领回去,老头子头疼。”
就在学徒应声,快要出门的时候,记柳抬手按住太阳穴。
“哎呦,”她缓慢睁开眼,装模作样的对着站在一边的孟老说:“熬了一夜,没成想睡了过去,天都亮了。”
她小幅度挣扎一下,那只被盛礼握住的手,轻松地抽了出来。记柳松了口气,从盛礼手心的温度来看,他已经退烧了,有惊无险,运气不错。
“孟老......”记柳抬头,眼中祈求之意明显。
孟老这才上前给尚在沉睡中的盛礼把脉,脉象平稳,温和有力,他抚摸白须,放松感慨一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这句话正巧被早早赶来替换记柳的文月城听到,人还没进入房间,声音都传到了屋内众人的耳里:“孟老的意思是小礼子没事了?”
他兴奋的进入屋子,快步靠近软塌,正准备开口,却看到了让他永远忘不掉的场景,文月城瞳孔震惊。
——盛礼光秃秃的!!
他的上衣被人脱光了,白皙的身体,喷张的肌肉,文月城简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他颤抖着问:“......记姑娘,小礼子的衣服你扒的?!”
记柳昨夜要了白酒后,他就知道盛礼清白不保,可自己看看就算了,给别人瞅见,口水都要滴到地上了,文月城语重心长道:“人如此之多,好歹也给他穿上一件啊!”
好一招灵魂质问,记柳听到脑子里发出轰鸣,一瞬间她的血液倒灌全身,冲击着薄薄的脸皮,她尽可能想让在场的人明白,脱了盛礼的衣服,是因为方便擦拭降温,可是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让众人目光更是怪异。
“我......我也不想脱掉的,你们,你们相信我,真的!真的是这样!”她皮再厚,也无法直视这样的场面。
本想等他降温以后,就给盛礼穿上衣服,谁能想到,她会被抓住,更想不到一下子就睡到被人发现。
与此同时,孟老还觉得记柳不够尴尬,顺势添了一把火:“老头子进来的时候,他俩的手还牵在一起,放在这后生的腹部呢。”
“腹部?!”
文月城惊讶的重复声中带着兴奋。
孟老见围在门口的众人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好心指了指盛礼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以及块块分明,凸起的肌肉,道:“就是这里。”
“啧啧啧,年轻就是好啊!”孟老边说边摇头。
“你,你你,你大可不必解释,”记柳坑坑巴巴说完,想想还是觉得丢人,她以手掩面,恼羞成怒道:“还不给他穿上,我去睡了。”
随即转身跑了出去,除了露在外面的耳朵,能让众人看到红的跟夕阳似的,其他都看不清。
“哈哈哈......”记柳埋头朝县衙跑去,和昨晚的心情完全不同,身后传来众人的调笑声,更是让她心如擂鼓,无论怎么调整呼吸,都无法让它冷静,甚至愈演愈烈。
医馆里,毫不克制的笑声将盛礼吵醒,他在腹部酥酥麻麻的疼痛中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顶,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受伤的位置,“嘶!”好像只有弄疼那里,敏感的神经才会提醒他,活过来了。
盛礼的声音勾住在场众人的眼睛,笑声瞬间消失,文月城尤其高兴,他马上拿来一个圆凳,面对盛礼坐下,说:“小礼子,太好了,你醒了。”
随后还双手合十,朝天一拜:“本大人终于可以在盛家大奶奶手上活下去了。”
“哼,”盛礼见到他欠揍的样子,踏实了,放心了,他果然还活着,然后跟着强调:“属下的母亲最是和善,就算属下真的死了,大人也能活的好好地。”
文月城看他还能开玩笑,鬼门关走了一遭,倒是比之前更有趣了,他惊讶道:“你莫不是跟话本里说的一样,被借尸还魂了吧?”
盛礼被他夸张的语气,瞬间气笑了,牵动伤口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他俊俏的脸蛋瞬间收紧,真疼啊!!
文月城没照顾过病人,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将求救的眼神望向孟老。
孟老对着学徒使了个眼神,学徒直接去后院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当止痛汤被灌到盛礼的肚子里,他才慢慢冷静下来,早起红润的气色也没了,苍白的脸色,挂满额头的汗珠衬的他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这样子吓坏本大人了,要我说还是告诉盛府吧,回家静养去。”文月城歪头低首看着盛礼,他的脸色也有了变化,不似之前油滑,如果不是因为要连夜审问那个被迷晕的男人,他也不会放任记柳一个人在医馆照顾盛礼。
“不行,”盛礼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不能让他们知道。”
“就算不想让盛府其他人知道,我是你母亲,也不能知道吗?”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孟老早在示意学徒端来汤药的时候就走了,那些学徒也去前厅帮忙了,盛家大奶奶听了一会才发声,把谈话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文月城回头看到陈付月已经在离两人不远的高椅坐下,医馆学徒眼尖上了一杯热茶,陈付月脸上并没有盛礼受伤的紧张感,而是双腿交叠,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手肘撑住扶手,素白细长的双手拖住茶盏,不时吹动两下。
盛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被文月城按回软塌上,他细细观察着陈付月的表情。
很好,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果然生气了!
盛礼怯生唤道:“母亲。”
陈付月没有理睬,他只能将目光转向文月城。
“陈夫人,”就算不管盛礼的求救之心,文月城也必须起身见礼,长辈在前,就算身份再高,也得低头:“您莫怪罪盛礼,他早晨刚醒,是小子的错,本该昨晚就去报信,被事情耽搁了,还劳烦您心里头上火。”
盛礼斜着他的浓眉大眼,嫌弃的目光溢出,文月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的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半年来,愣是死皮赖脸的在盛家混了个脸熟,比他还更受陈付月喜欢。
显而易见,在文月城说完那通话后,陈付月的脸色好了不少,至少愿意抬头看看毫无反抗之力的盛礼了,她挑了挑眉,对着盛礼说:“多学学这小子,他这张嘴多会劝慰人,你成天板着脸,和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真不招待见。”
“母亲......”盛礼无奈。
他知道,陈付月嘴里的死鬼爹,是真的在骂人,而不是昵称。
盛家大爷叫盛景渊,一妻一子无妾,没有狐朋狗友,从不花天酒地,在盛家书院里也是鼎鼎有名的教书先生,斯文有礼,循规蹈矩,长相身材更是无可挑剔。
这样的人换成任何女子都是趋之若鹜的对象,独独陈付月不是,从他记事起,父母相处一直是针锋相对,两人成日里都是恨不得互不相见,做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陈付月和盛景渊的状态,不是无话可谈,就是针尖麦芒,虽说大多数都是盛景渊败下阵来。
盛礼不愿呆在盛府也是因为此等缘故,已经尝试了很多年,他依旧无法习惯陈付月谈及盛景渊,那副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的恐怖模样。
“干什么?连说都不能说了?”陈付月提及盛景渊脾气就起来了。
可是当她的目光刚一触及到盛礼苍白的脸上,还是心软了,陈付月放下手中的茶盏,关心问道:“疼吗?”
“疼。”盛礼对着陈付月不似对着外人,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伤到哪儿了?”陈付月有不禁紧张起来,她抱怨道:“早让你找个媳妇成亲,你犹犹豫豫的不肯,这次运气好,那万一......啊,那什么,你说是吧,你让母亲怎么办?”
文月城在一边听到,瞬间明白陈付月话里的意思,他笑的乐不可支,八卦起来:“陈夫人,您可小瞧我们小礼子了,他马上就能带个媳妇回盛家。“
“别胡说,不要影响记姑娘的名誉。”盛礼脸红着呵斥文月城,带着不被察觉的羞赧。
不反驳还好,盛礼一开口,无论是文月城还是陈付月都激动起来,两眼冒光:“我可没说是记姑娘,小礼子怎么把她代入了?哈哈哈。”
“什么记姑娘?”陈付月放下腿,支起身子,走到软塌边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