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盛捕快那边,晚上大人如何安排?”记柳留在昭沣的作用已经结束,她要走,也无可厚非,只是医馆里还躺着的那一位,让谁照顾是个问题。
总不好让衙门里的同僚去,一群糙汉子照顾小少爷,哪有小娘子来的仔细。
文月城也在想这个问题,衙门里目前就记柳一个女子,他认识盛礼半年,从未见过盛礼放任哪家姑娘靠他如此之近,外头请个嬷嬷什么的,想来也不可行了。
他站在原地和赵庄对视一会,想起了被陈付月召回去的陈八,贱兮兮说道:“你出发前去盛府找陈八,让他晚上去照顾小礼子。”至于陈八会不会把盛礼烦死,全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是。”赵庄见到陈八的次数不多,并不了解陈八嘴巴的厉害,未曾多想便同意了,这也直接导致盛礼在医馆多躺了两日,才彻底恢复。
安排好一切,文月城终于可以回房安心睡过去。
与此同时,赵庄成功撕下了巡街排班,偶有反对的声音,也被他用武力镇压下去。
他趁着午膳还未开始,先去盛府通知了陈八,看着陈八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心中甚感欣慰。
——着实没想到盛礼几乎不回盛府,将县衙当成家,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有人喜欢,招人亲近的样子,竟然能让府内一个护卫都如此真心对他。
一想到仅仅为了文月城给出去的五文钱,他就丢脸万分,嫌弃不已,实在太过分了,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如同陈八那般,热爱自己的主子。
赵庄做完这些回到衙门,用完午膳,记柳也准备好了。
她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快要颠散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赵庄打马又快又急,洋溢的热情隔着布帘挡都挡不住,再一次从凸起的石头上越过后,她一把抓住马车窗柩,忍着呕吐道:“赵大哥,我倒也不那么着急赶回去。”
“啊?记姑娘,我想早点回衙门,说不定文大人那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盛捕快不在,那群臭小子,我不放心。”赵庄此时心里正是一腔热血,他没有理解记柳话里的意思,高声回道。
见他这般模样,她总不好挡着赵庄,遂只能忍住不适感。
记柳拉开小窗口的布帘,用手把住窗口,将头伸出去,尽可能吸入外头的气息,就在她快要晕倒,眼冒金星的时候,一道身影骑着高头大马从她马车边上快速经过。
“咳咳咳......”骏马飞快过去,不曾回头,苦了记柳吃了一嘴灰,马蹄子撅起来扬起的灰尘也迷了她的眼睛,红血丝刹那遍布眼眶。
赵庄听到,突然拉紧缰绳,待马车完全停下后问道:“记姑娘,怎么了?”
记柳本就被迷了眼,一只手抬起不断地揉着眼睛,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伤到了侧脑,“砰!”的一声,差点开了瓢,揉眼睛的手也因为此举不小心用力,一时间眼珠子也在疼,脑袋也在疼,她摸不准该先去关注哪一块。
“不用进来!没事,让我缓缓。”她正一手一块摸索着,就听到赵庄转身要爬进马车,立刻回声应道。
赵庄再粗心也听到了记柳脑袋磕到马车上的声音,知道是自己突然叫停马车造成的,他手足无措,放到布帘上的手收了回去,不敢多说遭嫌。
记柳摸了一把碰到的位置,将手放到身前,睁开那只没有受到迫害的眼睛。
——没有血!
她舒了一口气。
确认好头部没被撞坏,她拿下捂着眼睛的那只手,尝试睁开一点点,先是眼前都是血红的,适应一会儿后,红色视线变淡,看到的东西都变得更亮了,就好像太久没吃东西,蹲久了,猛然站起身,头脑发昏时候的样子。
眼睛也确定保住了,此时日头正毒,她也不好让赵庄多等,要让人早些回去才是。
记柳说:“没事了,出发吧,赵大哥。”
想想又有些后怕,补充道:“慢一些!慢一些!”这么热情的赵庄,简直让人遭罪。
赵庄听到她平稳的声调,安心了下来,应了一声:“好嘞。”随后再次打马而起,只是这次轻柔了许多,动作也放缓了。
记柳在马车内感受到赵庄恢复正常,放心倚靠到马车内壁,隔着布帘和他聊起天来:“这些公子哥真潇洒,我也好想像他们那样策马扬鞭,恣意生活。”
“公子哥?哪里来的公子哥?”
“就刚刚骑马过去的那个。”记柳嘴角抽搐,赵庄关注点真奇怪。
这么一说,赵庄更是诧异,他说:“啊?刚刚过去的是位姑娘。”
“?”明显一身男装,赵庄莫不是当她是个傻的?亦或者眼睛真的被戳瞎了?
见里面没有声音,赵庄继续解释道:“现在县城里许多姑娘家会些骑射功夫的,都爱穿男装,方便出行。”
原是如此!
记柳点了点头,可是但凡会拳脚功夫的姑娘家,家底必然不差,这样的人,她居然会觉得熟悉。
一路上聊聊闹闹的,赵庄把记柳送到后便离开了,着实不是他不知礼数,实在是连记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驱赶了。
“爷爷,为什么不让赵大哥进来坐坐?”赵庄在县衙里对她颇有照顾,还负责将她送回来,记某就这么不出面直接将人赶走,委实无礼。
多日未见,记某本就瘦削干瘪的身子骨,显得越发可怖,他懒得解释,只说:“既然这件事结束了,以后也不要和他们再有来往。”
他在屋子里看着赵庄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跟在记柳身后,就像是来给人提亲的,赵庄脸上的笑也是看着令人生厌。
记柳听他说完,嘴巴不自觉张了张,默默把接下来要说的咽了回去。
她满脸郁色,提溜着赵庄塞过来的零嘴和给记某的补品,回屋去了。
刚推开门,不曾想屋子里积了一层灰,多日未归,冰冷萧条了许多,记柳先是把潮湿的被褥拿出去晒了一晒,去除好似在上面生根的霉味,剩余的时间都在清理屋子里的杂物灰尘,来回弯曲的腰腹更是让她疲累,头已经不疼了,但是受伤的那只眼睛红的越发明显。
记柳在太阳落山之前将被褥收回屋内,坐在老朽的床榻上,静待身上的灼热感消下去,她听着从隔壁屋子传来记某催促弄饭的话语,做了一个决定。
当晚,饭菜上桌,记柳和记某分坐两边,安静的用着晚膳。
她将最后一口饭菜咽下,放下筷子后,看到记某早已用完,正坐在桌边等着她结束。
记某这方面很有涵养,食不言寝不语贯彻的淋漓尽致,桌上的人不全部吃完放筷,他绝不离席。
记柳看着他,略带颤抖地说道:“爷爷,我要送玉姐姐一程。”她很确信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记某不同意,记柳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让记某生气不悦,可是她要做,而且一定要做。
“李家不可能没收到县衙的消息,可他们毫无动作,关门闭户,”记某没有回应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玉姐姐这最后一程,怕是没有亲人相送了,我想去。”
“不行!”记某严词拒绝,说完便转身回屋,留下一桌子残羹冷炙等着记柳收拾。
记柳没想到自己连一点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拒绝了,她定睛看着记某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通红的眼睛泛出湿意。
记某虽说对她很少和颜悦色,但是至少还有关心爱护,可这次回来她发现记某变得更加冷硬。
她安静起身,将桌子收拾干净,端着烧好的热水去找记某。
“爷爷,洗个脚再睡。”她叩了叩记某的房门,说道。
不过一瞬,记某回应道:“进来。”
记柳把水放下,她来之前已经试好水温,在把记某的鞋袜褪去之后,直接将他的脚浸入水中,一边细细洗着,一边坚毅说道:“我一定要去。”
随后抬起湿润的双眸,看向记某,道:“她对我很重要!”
话音刚落,记某气愤的用脚重重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喷溅到记柳脸上,她扭头擦了一把脸,坚定地看着记某,说:“您不是常说,人若连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无异于只知温饱的畜生吗?!”
“如今我想做,为什么不行?!”字字句句直冲记某,从小到大她最是听话,甚至从未反驳过记某,可是这次的事情,让她心里如同针扎般绵密的痛着。
——为了记某的不理解,也是为了他的不关心,不支持。
记柳迫切想要知道原因,她就当自己没有睁开眼睛,看不到记某铁青的脸色,继续追问:“爷爷,为什么不行?!”
记某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用暴烈的脾气掩盖,他一脚踢翻洗脚盆,里面的污水撒了一地,要不是记柳起身躲闪的够快,早就沾了一身。
他怒斥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出去了一遭便要忤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