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这货可是圣女亲自从皇太孙的马车上拽下来的,怎么可能抓错?
虽说韩景山心里有点疑惑,但还是「咣当」一声将舱门给关上了。
当船舱内重新归于漆黑,徐妙锦不由小声的嘀咕道。
「朱允熥,你这么说人家能信么?」
「我哪知道!」
「万一他们信了呢?」
朱允熥说完就拿起一个烧饼大口的吃起来,徐妙锦见状也不再矜持了,拿起一个烧饼小口的啃着。
在两人吃着烧饼的时候,甲板上的几个人却发生了争执。
「韩哥,刚刚那小子说他不是皇太孙,说咱们抓错了?」
韩景山摆摆手,满脸无所谓的道。
「别信他的鬼话!」
「他那是骗咱们哩!」
「再者说,就算他不是皇太孙,那跟咱们有啥关系,咱们只要按照圣女的要求,将他藏到一个官府找不到的地方就行了!」
「也是啊……」
「甭管他是不是,咱们只要按照圣女吩咐的做就成了!」
虽然韩景山说的轻松,但心里早就泛起嘀咕,中午时分趁着上岸采买食物的时候,他特意找了个算命测字的摊子问了几句。
「老先生,您听说过衍圣公吗?」
「当然听说过!」
「衍圣公就是孔圣人的后裔,当朝皇帝为了表达对孔圣人的尊重,特意册封孔圣人的后代当衍圣公!」
「在咱们大明皇帝废除丞相后,衍圣公可就是文官之首了,地位非同寻常哟!」
「那您知道衍圣公的孙子叫啥吗?」
算命老先生一听这个问题直接撇住。
「哎呦呦,您这可把老朽难住喽,咱也就是个测字算命的,岂能知道衍圣公家的孙子叫啥?」
韩景山闻言只觉得自己问了个寂寞,但让他去问官府中人,他是断然没那个胆子的。
这是源于贼的本性,天然怕见官!
事实上,这等密辛别说普通官吏,就是一般的京官都未必知晓,他去哪儿找明白人问去?
正当韩景山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算命先生突然说道。
「唉!」
「这事你问咱没用,你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山东地界,山东乃是孔圣人老家,衍圣公家的族人都在哪儿,你去哪儿找人打听一下自然就知道了!」
「还得去山东啊……」
虽说韩玉裳并未给韩景山指定逃亡地点,但跟他事先有约定的,就是距离金陵距离不能超过两天路程。
而且还得时不时派人去指定的地点发信号,证明他们还活着。
因此,当天夜里韩景山就带着几人,停靠在河湾处的一处避风港里。
几个人上岸捡柴火生火,同时朱允熥和徐妙锦也被拎出来放了放风,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当天夜里在岸上,几人对着一口大锅菜,吃着干硬的烧饼,时不时的还调侃朱允熥几句。
「皇太孙,你在宫里每天都是山珍海味吧?」
朱允熥闻言不屑的笑了笑道。
「你们想啥呢,能吃山珍海味的是皇太孙,跟我这个伴读有啥关系?」
「我这个当伴读的,平时可是连口肉都吃不上……」
「几位大哥,我跟您们说多少遍了,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我真不是皇太孙!」
「你们想想呀,皇太孙是住在宫里的,他犯得着大晚上出宫吗?」
「只有
我这个当臣子的才需要出宫啊!」
两人听到这话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不由看向正在吃饭的韩景山。
「韩老大,俺觉得那小子说的也有点道理,咱们是不是真抓错了?」
韩景山闻言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心里也不由有些怀疑了。
「孙胖子,你去河里抓条鱼!」
「抓鱼?」
「抓那玩意干嘛,谁吃呀?」
韩景山闻言指了指一旁捆着的朱允熥道。
「给他俩吃!」
「凭什么,他俩不是明廷的人吗,为啥给他俩抓鱼?」
韩景山闻言怒吼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孙胖子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不情不愿的下河去抓鱼了。
不多时,孙胖子就靠着一根鱼线坠着的鱼钩,钓上来一尾大鲤鱼。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来说,吃鱼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如果可以选择,他们更想吃肥肥的猪肉片子。
韩景山接过鲤鱼,从身上抽出小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给鲤鱼开膛破肚,然后就着河水清洗了一番,清洗完了也不改刀,直接扔到铁锅里炖了起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铁锅里飘出鱼的香味,韩景山就命人解开了朱允熥和徐妙锦的束缚,让他们俩过来吃鱼。
两人重获自由,朱允熥当即对徐妙锦使了一个眼色,徐妙锦见状摇了摇脑袋。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相识多年,彼此间早就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朱允熥的意思是问她行不行,能不能一挑三?
徐妙锦的回答也很明确,这几人都是练家子,不是自己这个花拳绣腿所能打的过的。真打起来,他们俩必然吃亏。
朱允熥再次看向徐妙锦,并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徐妙锦见状朝着朱允熥坚定的摇摇头,表示绝不会自己逃跑。
朱允熥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徐妙锦说道。
「那就吃鱼吧!」
朱允熥蹲在铁锅边上,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鱼背夹了一簇子,然后艰难的吐着鱼刺。
相对来说,徐妙锦下筷子的角度就非常精准,夹起鱼眼吃起来。
然后第二筷子则直奔鱼腹部位,夹了一块最肥美的位置。
韩景山默默的看着两人吃鱼,猜测两人谁的身份更贵重。
这是他早年间在山匪窝里学来的伎俩,山匪都是绑架富户家子弟,然后给他们吃鱼。
凡是第一口吃鱼肚子的,必定是有钱人家孩子。若是第一筷子吃鱼背或者别的地方,那一看就是不会吃鱼的穷鬼,随便打一顿就可以放了。
「小子,你到底会不会吃鱼?」
朱允熥早就等着他问呢,听到这话赶忙摇摇头。
「不会!」
「我们老孔家有家规不能吃鱼!」
「为啥?」
「因为我家祖上有人叫孔鲤,吃鲤鱼是对祖宗不敬!」
「你们孔家还有这规矩吗?」
「当然!」
韩景山直接被朱允熥这番极致的「细节」给整懵了,不禁再次怀疑自己抓错了人。
「小女娃,你家看上去挺有钱吧?」
「我家吗?」
还没等徐妙锦说话,朱允熥就抢着替她说了。
「她家当然有钱了!」
「她可是中山王徐达之女,家里金银都能堆成山!」
「你们只要放她回去,她哥徐辉祖肯定会重金酬谢你们!」
韩景山没动心
,但他身边的两个手下却动心了。
「有多重?」
「能有几百两不?」
朱允熥不屑的笑了笑道。
「你们太小瞧人了,几百两岂能打的住?」
「哦豁!」
两人闻言齐齐露出贪婪之色,看向韩景山的眼神都变了。
「反正她也不重要,圣女也没说如何处置她……」
韩景山闻言也有点动心,他虽说是白莲教坛主,但也没见过啥大世面,整天竟东躲西藏的躲避官府追击了。
现在听说一个小女娃能换几千两银子,也是颇为动心。
甚至开始幻想起来,如果有了这些钱,他能置办多少亩地,能盖多大的宅院,能娶几房老婆……
「你真不是皇太孙?」
「当然!」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不是皇太孙?」
「这种事还要什么证据,你随便找个官府的人问问就知道啦!」
韩景山听到这话,只是冷笑着看向朱允熥。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我要是去找官府,岂不是什么罗网!」
朱允熥闻言尴尬的笑笑道。
「这位大叔,你一看就是识文断字的人,一定听说过孔子吧?」
「听说过,孔圣人么……」
「对对!」
「咱们现在写的字,就是我家老祖宗孔子发明的!」
「你说你绑了我,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一旁的徐妙锦听到这话,尴尬的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
朱允熥也太过分了,这几个匪徒但凡学过千字文,都不至于信他的鬼话!
韩景山还真认识几个字,不过只局限于他们白莲教的经文,哪里学过什么千字文?
听到朱允熥这番吹捧,当即摇头晃脑的装起读书人。
「咱当然是识文断字的!」
「不是咱跟你吹,咱在白莲教里也是讲经的师父,别人都要尊称我一声坛主哩!」
「哟霍!」
「晚辈拜见韩坛主!」
「韩坛主,虽说咱们俩不是一个教派的,你是白莲教,我是儒家教,但你们白莲教的经文可是用我家孔圣人编的文字写的,您总得念几分香火情吧!」
「你把我送回孔家,我好好谢你几千两银子如何?」
「这……」
韩景山闻言摇了摇头,然后拿出绳索将朱允熥和徐妙锦绑缚结实,扔到岸上的草堆里。
「你就别忽悠我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你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让这油滑小子跑掉!」
「韩老大放心,我们就算睡觉也睁一只眼,绝对不会放跑他!」
朱允熥躺在草堆里,满脸郁闷的小声嘀咕着。
「该死!」
「等我从他们手里跑出去的,非得将他们几个大卸八块!」
「妙锦,你不是功夫好么,如果你手脚自由,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徐妙锦闻言摇了摇头道。
「我一个人跑没问题,但真打起来就难说了。」
「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心狠手辣。真动起手来,我怕我的手段不够用了。万一在打斗之中伤到你,那我可就万死莫赎了……」
朱允熥闻言点点头。
「你倒是挺诚实!」
「那你逮到机会就先跑,跑了后叫人来救我……」
徐妙锦闻言略微犹豫道。
「这样不好吧?」
「要是他们拿你出气咋办?」
「要不这样吧,再有机会我拖住他们让你跑,你跑出去叫人来救我!」
朱允熥沮丧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
「我这两年就没咋锻炼,你让我跑我也跑不动啊……」
「唉……」
「唉……」
两人密谋了一会儿,就再次开启了相对叹气的无奈人生。
第二天,两人又被关进船舱里,在不知名的河道里展开了无休止的航行。
第三天,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几天,朱允熥实在受不住了,暗中跟徐妙锦密谋。「拼了吧!」
「在拖下去,咱们俩迟早被他们折腾出风寒来,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了!」
徐妙锦心虚的摇头道。
「我没把握……」
「我没杀过人,我怕打不过……」
朱允熥闻言沮丧的道。
「那咋办!」
「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难道只能等死?」
徐妙锦听朱允熥这样说,鼓起勇气说道。
「要不我试试?」
「不过我只能对付那两个喽啰,那个为首的我肯定打不过,你没看他手上厚厚的老茧吗,那应该是练的硬气功夫,一掌劈下来就能打死我……」
朱允熥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惊喜。
「真的吗?」
「只要你能对付那两个喽啰就行,最厉害那个交给我!」
「你?」
徐妙锦闻言不屑的撇撇嘴。
「你连我都打不过,哪来的把握杀那个姓韩的?」
朱允熥闻言没说话,只是扭动着身子,将腰上的凸起露了出来。
「我有这个!」
第二天,两人再次被解开手脚放风之时,朱允熥活动活动手腕,并给了徐妙锦一个动手的眼色。
徐妙锦盯着地上一根折断的树枝,朝着朱允熥点点头。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动手,朱允熥伸手去拿腰上的短铳,徐妙锦则去捡地上的树枝,握在手上挡做峨眉刺一般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喽啰。
在徐妙锦这边解决掉一个喽啰之时,匪首韩景山也被惊动,身形如燕的朝着两人扑来。
朱允熥扣动扳机,只听的「咔哒」一声,短铳没有半点反应。
朱允熥见状心里一沉,这就是他一直没愿意动手的原因,这种燧发火枪太不稳定,点背的话几次都未必能击发成功!
韩景山看到朱允熥举起短铳,心头也是一阵。
虽说这东西长得很怪,但他跟大明官兵交手多次,深知火器的威力。然而,在听到「咔哒」一声响后,短铳上既没有火苗,也没有冒烟,他心里顿时大定。
「小家伙,身上竟然还藏着此等厉害玩意!」
「看看是你的短铳厉害,还是你韩爷的铁砂掌厉害!」
韩景山说话的时候,朝着朱允熥猛然劈下一掌。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允熥再次扣动扳机,随即「砰」的一声,一颗铅弹顺着枪管喷薄而出,正好命中在韩景山的脸上。
朱允熥看着脸上汩汩冒血的韩景山,再看看冒着浓烟的短铳,满脸的不敢置信。成了!
竟然成了!
苍天保佑啊!
朱允熥一击得手,随即对着徐妙锦喊道。
「还有一个!」
「你先跟他支应着,等我换弹!」
「好!」
徐妙锦果然没有高估自己,哪怕是对上另一个喽啰,在没有了偷袭优势的情况下,她
也打的颇为艰难。
好在她不用杀死对方,只要缠住对方,不让对方去针对朱允熥就行。
朱允熥飞快的换上铅弹,然后朝着正在跟徐妙锦打斗的喽啰扣动扳机。
失败!
失败!
失败!
在接连三次失败后,终于成功的击发,一枪打在对方腿上。
病了一条腿的喽啰依然战斗力彪悍,手中一把钢刀挥舞的呼啸生风。好在徐妙锦走的是轻灵路线,打不过对方,但躲闪腾挪还是不错。
终于,在徐妙锦和朱允熥的极限拉扯下,最后一个喽啰也被耗尽了最后一滴血。只是死的比较凄惨,身中七枪才勉强被磨死。
两人在弄死最后一个人后,齐齐瘫软的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徐妙锦是怕,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朱允熥则是单纯的累,他这两年宅在文华殿,几乎没锻炼过身体。
刚刚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连开那么多枪,早就将他的身体累的虚脱了。
两人喘息了一会儿,为了避免引来对方的同伙,赶忙划着船离开了此地。
只是当两人重新上岸之时,两人意外的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扬州地界。
「朱允熥,扬州有锦衣卫吗?」
「没有!」
「那咱们去官府,让官府派人护送咱们回去?」
「官府恐怕信不过……」
「为啥?」
「我前段时间刚整治完扬州官府,上下杀了不少人,咱们现在过去,会不会被他们当做贼人给偷偷杀了?」
「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