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居然和同村的一些人,租了一条渔船,带上唯一的妹妹就来了威海,他父母早些年饿死了,家中唯一的亲人,就是刚满十六岁的妹子,留在家中也不放心,干脆一起带过来了,听说大兴雇工待遇高,要是能找到一份活干,就能生活的很体面,既然来了,干脆带妹子也碰碰运气。
不过他们刚下船,就被浇了一盆冷水,大兴大军只招一万民夫,虽然月饷高达一两半,但人已经招满了。
二十余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威海码头边的空地上,为了省钱,他们在海上每天只吃一顿随身携带的干粮,如今活没找到,自然更不敢浪费了,看着繁华的威海码头,穿着华服,领着家丁的海商比比皆是,当地的百姓基本都经商,人人都是满身贵气,一看就很有钱。
众人彷徨无助,正在此时,一队穿着有点像士兵衣服的人,有十来人,手持长矛走过。
其中一人看到地上的林海,兴奋的跑了过来。
“林海,是你么?”
林海一愣,仔细一瞧,才看出来,原来是隔壁村的薛麻子,福建那边,陈,林,薛是大姓,十个里面有五六个都是这三个姓的。
林海大喜,站了起来,道:“薛麻子,你什么时候跑来威海了,还当上兵了?”
众人听说有老乡,都兴冲冲围了过来。
“哎,都来了大半年了,之前在码头修城,如今码头新城已经建完,正愁没事做,就应征做了水师的巡逻队,我们这可不是兵,就是水师雇佣的临时人员,负责维护码头的治安,水师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人人配火枪,携长刀,哪里像我们这么寒酸,拿根长矛就出来了。”
薛麻子肆无忌惮的跟林海聊天,他队伍的其他人也不管他,径直在码头溜达,像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很是悠闲。
薛麻子聊天的时候不时的往林海的妹子身上瞅,林海的妹子刚刚长开,也算中人之姿。
众人都没注意,林海皱眉道:“哎,你可算是在大兴立住脚了,我们这些人刚过来,活计也没找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麻子想了想道:“听说王妃正在登州建王宫,建造的规模非常大,听水师的兄弟说,要建个堪比紫禁城规模的王宫,目前还在招人,你们不妨去登州碰碰运气。”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林海等人正待问明路线离开,被薛麻子叫住了,薛麻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票,交给了林海。
“你们刚来,都不容易,这点银子算兄弟支援你们的路费,还有,你妹子就别带走了,我在威海租得有个院子,跟几个老乡一起租的,不如就留在威海,等你那边找到活计,稳定了再说,威海比登州找活计更好找,你妹子可以在威海慢慢找。”
林海看得稀奇,这么小面额的银票还是第一次见,一般的银票都是五十两起步,他们都是穷人,从来就没有拿过银票,稍微一迟疑,还是接了过来。
“呵呵,没见过吧?我第一次见到也很稀奇,不过在大兴跟银子一样的用法,更方便了,不用称来称去的麻烦。”
薛麻子介绍道。
林海现在已经身无分文,钱都用来租渔船了,都是同乡,他倒不是太担心妹子交给薛麻子不放心,于是只好点头同意。
“钱算我借的,等我找到了活,就尽快还你。”
林海干脆的道。
薛麻子拍拍林海的肩膀,道:“都是兄弟,说这些客气了,你们尽快出发吧,要是那边也招满了,就回码头找我,我每天都在码头巡逻,你们一来就看到我了。”
林海只得告别了妹妹,跟众人一同上路。
还好登州离威海不算太远,他们一行人走了两天就到了。
有了薛麻子的一两银子援助,林海可以轻松应付,路上买了些面饼充饥,还主动支援同村其他没有盘缠的人。
大兴粮食充足,粮食的价格一直保持在非常低的稳定状态,一两银子可以买两斗白面了,足够他们二十多人全部一起吃个四五天也没问题。
登州城在大明的时候,一直是登莱两地的首府,规模自然比威海大得多,此时也很繁荣,街上看不到破衣烂衫的穷人,百姓看上去过得不错。
众人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士兵一看他们的衣服,就问:“你们是不是过来找活计的?修筑王宫还在招人,月饷一两。”
他们的衣服出卖了他们,大兴本地百姓没有这么寒酸的。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齐点头,要是没有熟人,还真不好找,他们来的时候,威海码头还坐着不少人,都是找不到活的。
领头的小将非常热情,还派了一名士兵带路,送他们去王宫。
到了工地,士兵将他们送到一个工头手里。
那是一个光头的矮个子,一脸的不耐烦,对着众人道:“今天的任务急,先干活,干完了,就回来这里集合,我带你们去住的工棚,想干的过来登记一下名字和年龄,领一块工牌就可以进去了。”
众人连忙排队去工头手里领牌子,他们下午刚到登州,饭都还没来的及吃,但是为了活计没有办法,只有硬挺着上了。
很快所有人就被带到一处搬运巨石的地方,由里面的另外一个面无表情的工头指挥着搬运。
活很重,林海咬牙坚持,心中却有点忿忿不平,饭都没有吃,根本没力气,这么重的石头,起码上百斤,一个人搬运,没干两个时辰,林海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只得放慢了速度。
工头顿时走了过来,扬起鞭子,不由分说就开打。
“这么高的月饷,你居然还偷懒?”
林海挨了两鞭子,心中更是郁闷,想那薛麻子在码头做巡逻,悠哉悠哉的就是逛逛街,每月月饷都有一两半,这劳什子的修王宫,简直就是卖苦力,而且还不被当人看,越想越气,干活也越来越慢了。
眼瞅着太阳已经落山,马上要收工了,工头带着几个打手不怀好意的走了过来,对林海还有几个干活稍微慢一点的人道:“你们不行,滚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不由分说,就一顿鞭子过来,硬生生的将几人打出了工地。
林海心中那个郁闷,几人都忿忿不平,留在工地门口商议。
“不是听说大兴对雇工很好的么?不仅待遇高,而且不准随便打人,不准当奴隶用!”
林海来之前还是了解过的,包括在码头咨询的也都是这么说的。
“也许是那个工头不好吧?”
有人怀疑的问。
林海愤愤的道:“我们找官差去告他一状!”
正在此时,刚好有两名衙役从工地门口走过,他们腰间都带着长刀,一脸严肃的样子。
林海正准备上前询问,突然,从工地里面走出来几人,领头的正是刚刚鞭打自己的工头,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他们拖着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的雇工,出门扔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把人带走吧,这人在工地不服管理,还想煽动雇工闹事,把他抓走关上几天,看他还老不老实。”
林海等人见此情形,想向衙役告状的话顿时全吞进了肚子里,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两名衙役脸色有点难看,不过没说话,默不作声的架起地上只剩半条命的雇工,就往外走。
林海连忙悄悄跟上,他想看看衙役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雇工,就这王宫工头的作风,跟大明士绅豪强别无二样,除了月饷比较高一点以外,都是把雇工不当人看,看来大兴有点名过其实了。
谁知道的,转过一个街角,衙役就把雇工放在地上,问:“兄弟,怎么样了,你还有没有亲人或者朋友在登州的?我们去叫他们过来接你走。”
一名衙役淡淡的道。
那雇工一愣,道:“你们不抓我去坐牢么?”
衙役苦笑道:“抓你做什么,你也只不过是过来大兴求生活的苦命人而已,你是第一次来大兴的吧,这个月像你这样的,王宫的工地已经送出来十多个了!”
那雇工一愣,然后又愤愤的道:“我也是听说你们大兴名气大才过来的,没想到啊,居然会是这样,老子都干了十多天了,这工头就是故意找茬不想结月饷,你说,我累死累活的,自然要带雇工去找他们理论,居然直接就动手打人,还说我闹事要抓我,真是没有王法了,老子要告到衙门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工钱给我。”
许是他见两名衙役心善,居然要放了他,对大兴的衙门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两名衙役同时摇头,其中一名年长点的,苦笑道:“兄弟,没用的,你来大兴是来对了,可是你不该进王宫的工地,那是范妃管理的,范妃为人刻薄,整个大兴都知道,你只要躲着点范妃管理的产业,其他的工地,商号随便进,待遇高不说,被掌柜的欺负,你尽管来衙门告,一告一个准,这范妃还是算了,我们也惹不起。”
另外一人呵呵笑道:“你只能自认倒霉了,走吧,我们不会关你的,范妃虽然势大,但还管不到我们衙门。”
此时,林海几人早围了过来,目瞪口呆的听着两门衙役指点迷津。
被打的那人满脸郁闷,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整个大兴就一个恶毒的范妃,就让老子给碰到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衙役既然已经说明实情,那人再没有他想,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雇工,如何能跟位高权重的王妃去硬刚?
林海看他站起来有点吃力,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兄弟,还好我们刚刚没用顶撞工头,不然也跟你一样了,我们好点,只挨了几鞭子,是被工头赶出来的。”
那人感激的看着林海,道:“哎,我孤身一人来的大兴,现在又有伤在身,这可如何是好?”
林海连忙热情的道:“不妨,跟我们一起去威海找活吧,我们在威海有老乡,大不了慢慢找就是了。”
那人点点头,道:“如此,感谢这位兄弟了,大恩不言谢,将来必有回报之日。”
众人扶着汉子一路又向威海方向走,他们几个壮汉,汉子也只是外伤,走路虽然慢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几个人轮着或扶或背,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回到了威海。
在码头找到了薛麻子,薛麻子听了他们的经历,感到很后悔,道:“要知道就不推荐你们去登州了,大不了在码头干苦力,搬运货物上下船,也比这强多了。”
林海连忙道:“薛兄弟也是一片好心,哪里知道这大兴还有这么个毒妃呢,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几个就先听薛兄弟的,在码头干干苦力,等攒点钱再找其他的活计。”
薛麻子道:“那你们等等,我马上要收工了,一会儿先带你们回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出来找苦力的活计。”
林海连忙应诺,几人就在码头边随便找块空地,就坐了下来,薛麻子接着巡逻去了。
片刻,一名红衣少女走了过来,满脸的兴奋之色,看到地上的林海,连忙走了过来,道:“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女子正是林海的妹妹,名字土得掉渣,居然就叫林妹。
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很多人家生了女儿不高兴,就随便取个名字,能取得这么土的也算一朵奇葩了。
“别提了,登州的活计我们几个干不了,林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码头?”
林海垂头丧气的道。
女子又恢复了刚刚的兴奋模样,道:“我找到活计了,在刚开的一个大店里做低等婢女,月饷一两半,今天刚录用,就发了两套新衣服!”
众人听得一惊,齐声惊叹。
“这么高?这店是干什么的?还有,你在里面做什么事?”
林海居然担心妹妹去的地方不正经,她一个小姑娘,做个最低等的婢女,月饷都这么高,可想而知,这个店里的其他伙计肯定更高,可别去了青楼之类的风月场所。
女子连忙道:“你们别想歪了,那可是正经的大店,叫大兴期货交易所,我也不知道是干啥的,我在里面,就负责打扫而已。”
众人都是满脸懵,他们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名字的店。
“到底是做什么的店啊?”
林海有点急了,别真是风月场所,那可不行,于是连忙追问。
林妹想了半天,道:“听掌柜的说,好像是给有钱人谈生意的地方,好像是做交易,我也搞不懂。”
林海听了更急,心道,有钱人谈生意的地方,不是青楼就是高档的酒家,多半都伴有风月交易,于是站了起来,道:“里面是不是很多漂亮姑娘?”
林妹连忙点头,道:“哥,你怎么知道的?”
林海气极,冷哼一声,道:“哥不许你去那种地方做事,肯定不是正经地方!”
林妹满脸惊讶,道:“哥,你在想什么啊,人家门口都有一整队的水师士兵站岗,人人背着火枪,站得跟个木头似的,里面的大堂宽敞的跟码头的广场一般,一眼过去,整个大堂一点隐秘的空间都没有,怎么可能不是正经地方!”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还有这种奇怪的店铺,门口还有士兵站岗,而且是一整队!
他们在码头见过的唯一有士兵站岗的店铺是大兴钱庄,但也仅仅只有两名士兵守门而已,妹妹说的可是有一整队士兵。
“那到底有多少士兵呢?”
一人好奇的问。
林妹扳起手指头开始算,道:“大概有五六十个吧!”
众人惊愕不已,感觉更像一座军事重地,而不是店铺,自然绝无可能是风月场所了,自古以来,也没见过风月场所会有士兵看守的。
青楼荒淫,士兵严肃,两者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没有哪个当权者敢出动军队去守护风月场所,因为再无耻的人,既然能当权,最基本的底线,还是要点脸的。
过了不久,薛麻子就收工回来了,还给林海等人带了好消息,给他们联系好了船家,明天就可以过来开工做搬运,待遇也还不错。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回到了薛麻子租的房子。
那是一间不大的旧院子,离码头也不远,房子的主人是当地的一个自耕农,他们这一年多以来,因为杨鑫降低了赋税,没有之前的苛捐杂税,威海又发展迅速,当地人很多靠着码头做点小买卖,都发了小财,在新城买了新宅,原来的老房子就拿来出租,这附近一片都是这样的,基本绝大部分的宅院都是租给了薛麻子这样的外地人。
院子是四个外地人合租的,一年的租金是二两,其中有两个是福建老乡,还有两个是山东逃过来的流民,他们来到大兴最早,已经快一年,最开始连房子也舍不得租,基本就是露宿街头,吃的有大兴提供,只等干了两月,拿了工钱,两人才合租了这个院子,后来为了省钱,又挤一挤,在空地出加盖了一间泥土房,出租给薛麻子两人,这样的租金完全承受得起。
只是薛麻子就一间房,之前都是让给了林妹住,自己跟工友挤,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大家只能凑合着打地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