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夏安安是怎么发现眼下这架正在挖掘的空中堡垒残骸,那还真只能用机缘巧合这个词来形容了。
两人从密林回到沙滩,已经是下午2点。
冬天的日长本就短,而被水雾包围的岛上的日长更短,大概在下午4点左右,天就会完全擦黑。
楼靖和夏安安这一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即便有昨晚的那一顿饱食,密林的一番奔波后,也已经完全消耗殆尽,此时具是饥肠辘辘。
密林的恶劣环境,不但消耗人的体力,更消磨人的意志。
此刻,正坐在沙地上的夏安安,微仰着头深喘,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林水汽凝成的滚圆水珠,随着她身体的起伏不断往下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暗色的浅坑。背后半湿的长发纠缠板结在一起,就像脑后拖着一块湿冷的木板,让她极不舒服,伸手想要捋顺,却无奈发丝把她的手指缠了个结实。长长吐出一口气,平稳了气息,夏安安望着尽头蒙纱的灰蓝色海面,暗暗想,如果这一次他们能成功出岛,她或许真的应该考虑将这一头碍事的长发剪去。
如果能成功出岛的话……
楼靖站在夏安安身边,倚着巨石喝尽了水壶里的水,双眼微眯的看着平滑如镜的海面。
少顷,楼靖转身把手中的空了的水壶扔给夏安安,拾起地上的两个头盔吩咐道:“我去弄点吃的回来,你负责生火。”
夏安安短促的应了一声,目送楼靖至海岸线,双手撑地爬起身。
被安置在驾驶舱里的树枝和枯叶如料想中的一样干燥,夏安安没有费多少力气便点着了火。依着昨天的经验在火堆上搭好‘烧烤架子’,夏安安坐着烤了一会儿火,火焰蒸腾的热度很快扫去了她身上的湿冷。想着楼靖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夏安安拍了拍身后的细沙站起身,打算再去拾些柴火备着。
约是之前野兽带给她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夏安安并不敢太过靠近密林,只沿着外延捡拾还不时要抬眼戒备那一眼望进去完全黝黑的密林深处。
楼靖在大约1小时后,托着两个满载的头盔归来,并没有把能现烤的海货交给夏安安,而是全部倒进了沙坑。
“先不急着烤海货,找个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再挖一个坑,我们得为明天早上存些吃的。”楼靖如此说完,双眼不着痕迹的扫过夏安安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连干涩的嘴唇亦是煞白,转身再次朝海边走去。
夏安安从遇难之初就过度优秀的表现,竟让他一时忘记了她身为女人的现实。男人与女人在体能方面的差距是先天便已经决定了的,可以靠后天的努力来改变,却绝对不容易,更何况他在这方面还曾受过特殊训练。
对再挖坑存海货这一点,夏安安并没有疑议,毕竟空腹长途跋涉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为什么要远离他们现在的生活点,她却着实想不透。
不过就算想不透,夏安安还是依言找了个远离他们生活点的地方挖了起来。
起初感觉到沙子里有东西的时候,夏安安以为是贝壳或者石块,还想找到边缘用树枝撬出来。不曾想越刨越大,竟是大得惊人。夏安安狐疑的用手掸开蒙在‘石头’上的湿沙。微弱的日光下,暗色的金属光泽让夏安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沾满细沙的手只顿了一秒,夏安安连树枝都等不及拿,便近乎疯狂的挖掏了起来。
夏安安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乐观,她以为埋在沙里的顶多是一块较大的金属片。而事实上,直到数天后,挖掘工作正式告罄,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再次被上天所眷顾。
楼靖托着头盔走过来的时候,夏安安已经挖出了一块不小的范围,微呈拱形的金属表面暴露在空气中,闪着黑褐的冷光。
楼靖挑了挑眉,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注意到绑在夏安安右手上的纱布氤氲出大片的红,原本还算明朗的神色暗了下来。
“天快黑了,明天再挖。”楼靖居高临下的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夏安安是兴奋的,即便心中报的希望值不高,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有所指望来得更加重要了。
她停了手,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楼靖。天色已经很暗了,衬得她深棕色的发变成了墨黑,凌乱的贴在异常苍白却细腻的脸颊上,嘴角因那心中难以压抑的喜悦而不自觉的弯起,眼睛更是亮的惊人,使她的整个表情都生动了起来。
“少将。”她叫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明显笑意的口吻,看看楼靖,又看看埋于沙地中的金属片,仿若在邀功一般的姿态。
无疑,这样的夏安安是极少见的,情绪、行为几乎没有压抑的外露。毕竟她的本性是一个相当熟于自我压抑的人,这一点表现在生活上,便是自虐般的按照自己提前设定好的计划表循规蹈矩,没有意外,几乎丝毫不差。而表现在情绪上,大概就是平淡,就是内敛,极少有波澜。
楼靖俯视着这样的夏安安,有些新鲜,有些……
入夜,烧得正旺的火堆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脆响,橘红色的火光照亮巨石下的那一寸见方。
夏安安和楼靖并肩坐在火堆旁,饱餐一顿的两人,在火堆融融的暖意下,都有些困了。
楼靖随手捡了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火烧得更旺了,夏安安只觉得脸颊被烤的有些发烫。
把手里的树枝扔进火堆,楼靖侧头道:“把手伸出来。”
夏安安抬起磕在膝盖上的脑袋,困顿让她的反应有些只顿,就只听她含糊的‘恩?’了一声。
楼靖已经掏出了口袋里的纱布,“我替你换纱布。”
夏安安眨了一下眼,清醒了一些,看向自己绑着纱布的右手,红色的是血,黑色的是炭灰,黄色的是蟹黄,却竟是丁点也没有纱布的本色,白色。
迟疑的伸出手,而后被另一双手不甚温柔的扣住。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清醒时,每一次与楼靖的肢体接触,她都会感到恍惚。
楼靖拆换纱布的动作十分娴熟,这大概也和他过去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有关。借着火光,夏安安看着捆在自己右手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的被拆开,掌心狰狞的伤口完全袒露了出来。伤口处隐隐传来的痛楚,告诉她此刻眼前一切的真实。
本该纯白的纱布被火光染成了温暖的浅橘色,给人一种十分熨帖的感觉。
包扎完伤口,楼靖起身将晾在火堆旁的树枝和枯叶抱进驾驶舱,返身对正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纱布愣愣出神的夏安安道:“是时候休息了。”
夏安安‘唔’的应了,站起身,心中莫名怪异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跨进驾驶舱的时候,夏安安发现楼靖正在往火堆里添柴,介于驾驶舱优越的隔热性,普通明火的热度是不可能渗透进来的。夏安安不解于楼靖的举动,想到昨夜楼靖似乎并没有这么做,今晚有什么不同吗?
夏安安如此想着,双眼不自觉的望向近处的密林,火光连密林的外延都无法照亮,夜色中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海风掠境,光怪的虫鸣声暂停,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伴着树叶拂动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夏安安一臂环胸,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战。
楼靖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问:“怎么了?”
夏安安摇了摇头,躺进了驾驶舱。
瑟瑟发抖的身体,直到楼靖也躺了进来,才稍有好转。
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不会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