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战北看着昏暗如同夜晚的寝房，不悦地皱眉。
房里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至少有两三日不曾开窗通风了。
这孩子，搞什么名堂？
父亲他们也不管管吗？
慕天佑坐在床沿，看见他进来，倔强傲娇地转过身。
稚嫩的眉目因为伤心、愤怒而红彤彤的。
叶氏心疼儿子，站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
可是，儿子听不见她的话。
她知道夫君进来了，可是，她根本不想面对他。
她深爱的将军，不是眼前这个心志不坚、不辨是非的男子。
也许她不应该留在阳间等他回来。
不相见，那个沉稳英伟、智谋超群的将军便会永远地留在她的心底。
不相见，他们短暂的夫妻之情便会永远停留在美好高光的时刻。
“佑儿，我们去祖祠见你娘。”
慕战北伸手，想摸摸儿子的头。
可是，忽然间他失去了勇气。
八岁的男孩一脸的倔强，死也不回头看他一眼。
“大哥哥，我们要为大舅母讨回公道。”
绒绒的小奶音软绵绵的，格外的好听，“你不能任性哦。”
慕天佑深深地呼气，终究转过身来。
稚嫩的脸庞承袭了慕战北的剑眉星目与叶氏的秀丽端庄，眉眼精致俊俏。
“小妹妹，你坐这边。”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好哒。”绒绒坐在他身边，“大舅舅，你准备好了吗？”
慕战北颔首，心里的疑惑更甚。
小宝单纯率真、软萌可爱，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蛮横霸道的孩子。
绒绒看向叶氏，郑重地问：“大舅母，你准备好了吗？”
慕战北：“……”
小宝跟谁说话？？？
叶氏复杂的目光落在夫君身上，眉目盈满了伤心、落寞。
“小宝，我没有证据，将军不会相信的。”
“人鬼殊途，我和将军相见又能如何？徒增伤感罢了。”
“小宝，不如你送我去地府吧……”
“大舅母，你不能打断腿敲鼓哦。”绒绒奶呼呼道，“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大哥哥想。”
目瞪狗呆的慕战北：“！！！”
小宝对着空气说话，莫不是中邪了？
慕天佑好笑地纠正：“是打退堂鼓才对。”
转念一想，不对！
他着急地问：“小妹妹，娘亲是不是要走？”
大惊失色的慕战北：“！！！！！”
这房里有鬼？！
他举目四望，却找不到鬼的蛛丝马迹！
但是，他绝不会让恶鬼加害儿子和小宝！
慕天佑起身，望着某处着急地恳求：“娘亲，你不要走。娘亲，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绒绒弹出一丝神力，神力飞入叶氏的眉心。
慕战北看着她古怪的动作，下一瞬，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床榻边，凭空显现出一个身穿素白衣裳的女子。
赫然便是过世多年的小兰！
音容笑貌，一模一样。
他不敢相信，震惊得天灵盖都要炸飞了！
他在沙场杀敌无数，身上沉淀着极重的血腥戾气，数不清的冤魂缠着他，跟他索命，他不觉得稀奇。
但是！
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而今日，他亲眼看见过世数年的妻子凭空现出鬼魂！
更让他无法相信的是，是年幼的小宝让鬼魂现身！
照面之下，叶氏局促不安地转过身。
毕竟他们多年未见，再见时已经是人鬼殊途。
熟悉而又陌生。
慕天佑满心惊喜，本能地去抱娘亲。
依然扑了个空。
“佑儿，你带小妹妹去那边玩，我跟你爹说说话。”叶氏轻柔道。
“嗯。”
他拉着绒绒的小手，去那边的小案几玩耍。
慕战北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氏，三观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小兰，你……”
“将军，父亲和几位小叔说的都是真的。”叶氏本能地后退一步，疏离的语气里带着几许冷淡，“若非绒绒带我离开千雪楼，我还被拘禁在那里。若非我回到慕家，根本不会知道，我最信任的表妹骗了我，害死我。”
“柳氏说她不是故意告诉你令弟遇害……”
“若你不相信我，便没有说的必要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我很快就要去地府投胎，跟你再无任何关系，何必骗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慕战北重重地拍头。
为什么一思考，就好像有人生猛地锯开他的脑袋？
叶氏凄冷道：“当年我撮合你和表妹，是因为她跟我陈情，她崇敬你思慕你，保证会视佑儿为己出，养育佑儿长大。我盘算着观察几日再做决定，没想到过了两日，她便跟我说，弟弟在外县遭遇匪贼杀害……”
“我知道了，我会查清楚。”他低哑道。
“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她担忧地问。
“不知为什么，回来后便时不时地头疼。”慕战北苦涩地扯唇，“我以为，你不会关心我了。”
“我……”叶氏无言地低头。
他靠近她，伸出大手想摸摸她的脸。
她惊慌地后退，“将军，人鬼殊途。”
“我得知你病重过世，想赶回来奔丧，临行前，西秦国大营有异动，我分身乏术……”慕战北凝视她，黑眸布满了深情和歉意，“对不起，这辈子我亏欠你太多、太多……”
“我没怨你、怪你，是我命不好。”
这不是违心之言。
当年，叶氏弥留之际，见不到夫君最后一面，她只觉得遗憾。
慕战北握住她死白的手，却什么都没握到。
他愣了愣，眼圈红了。
心闷闷的痛。
“将军不必愧疚自责。自我决定嫁给你，便知这辈子无法与你日夜厮守。”她豁达地莞尔，“将军忘了我吧，将军续弦后不要苛待佑儿，我便放心了。”
“或许我会纳妾，但不会续弦。我慕战北的夫人，只有一人，便是你。”慕战北一向冷厉无情的双目，此时盈满了情意绵绵的泪光。
没想到数年后还能再见一面，却是阴阳相隔。
他想摸摸她、抱抱她，他想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却是不能！
纵然他战功赫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护不住妻子。
叶氏动容不已。
高高的心墙被砸了个洞。
然而，男人一时的承诺，不代表他会守诺一辈子。
而且也没必要。
突然，慕战北抱着头，痛得表情扭曲。
“将军，你怎么了？”
她慌急地搀扶他坐下，可是，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