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一别后,天族流放下界的众人纷纷回了各自的领地,天梯之上的那些掌权者似乎在忙于总结这次的失败教训,见浮舟已死得不能再死,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岚跟着岁寒向雪国赶去,先后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从小就认识如至亲般的人,悲痛压抑之下在颠簸的车厢内睡着了,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跨越边境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荒地,他们进入雪国。一开始发白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再往北去,地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寻常车马已无法载人行进,只得徒步前行。
换上了特制的厚底靴子,陈岚接过一块黑中透红的小石头,将其用布包好收在怀里,不一会儿浑身都暖和起来,再也感受不到外界扑面而来的冷气。
岁寒告诉她这种石头叫火魅,是雪国居民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里生存至今尚未迁移的法宝。
他们此刻正在经过一片冰封的巨湖。湖面上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踩上去松松软软的。每个人腰间都连着一节绳索,最后还拴在马身上。这看似平整的雪原下,掩盖着一些深深的裂隙,稍不留神便会深陷其中,这时候绳索就会起到作用,能使同行者一起帮忙将掉下去的人拉出那些深不见底的缝隙。
他们行走得并不快,从白天到黑夜,差不多走了三个多时辰,才穿越那片湖泊,进入冰封的白桦林。
听同行的侍卫们说,有人居住的城镇就在桦树林后。
戌时左右,他们终于进城,分散在几处民宿歇脚。
一路上受到岁寒的悉心照料,陈岚也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说来也奇怪,原本悲伤难受的心情,再见到他之后得到了控制,甚至渐渐地开始好转。
坐在火盆旁捧着热茶,陈岚的双颊也被炭火烘得染上了一片红霞。偷瞧着身旁正在翻书的男子,她小声哼哼着道了声谢。
翻书声停了下来,岁寒放下书,嘴边勾起一丝玩味的笑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陈岚低垂着头不好意思道。
“听不见,再说一遍。”
“我……”陈岚急了,放下茶盏,跑到他面前直跺脚,连声嚷嚷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够不够?”
“真乖。”岁寒一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哄小猫一样替她顺着毛。
陈岚揪着他的衣襟,这下她倒是再也不敢乱动了。
见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反而捡起了桌上的书,她才问道:“薛素公主回雪国也是徒步穿越了那座湖泊?”
岁寒发出一串低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有,她自幼娇生惯养,只能走另一条又快又安全的捷径。”
“那为什么我们非得从湖面上走?”陈岚完全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是在帮你分散注意力,”岁寒笑道,“人在危险和紧张的时候,会消减掉心头的沉重压抑,重新振作起来。”
陈岚怔住了,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平稳心跳,许久才喃喃道:“那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方才的湖面下出现了那么多裂隙,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岁寒打住她的话,斩钉截铁道,低下头,一个吻轻轻落在她额角。
一大清早,彩华楼的小厮顺子就被捶门声吵醒。还未到开张的时辰,他不禁喝骂着整了整衣冠,推开门不耐烦道:“谁啊?吵死了!”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呆了。
门口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官兵,领头的是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贵公子,手一挥就叫人进去搜。
“怎么回事?”老板娘采卉也被吵醒了,一边往发髻上簪着朵大红花一边跑下楼来,直来到大堂才发觉自己只穿了睡衣。
那华服贵公子带着抹鄙夷的笑从正门走了进来,旁边的侍卫忙冲着她道:“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哎哟!太子殿下!”采卉慌慌张张跪地磕头道,“不知殿下驾临,实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眼见着那些官兵要冲上楼去,她忙叫人拦住,跪行到那太子身边询问缘由。
“不进屋搜也行,叫你们楼里所有的姑娘都出来,让殿下一一过目。”贴身侍卫开口道。
先前在城郊破庙外,他们准备射杀天罗地网的死士,却被两个人给劫走了。其中一人浑身挡得严严实实自是看不清样貌,而另一个,是名少女。
虽离得远也未能瞧清容貌,却让郁飞琼产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她的背影,那般似曾相识,就好像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却仍放不下,至少在亲眼见到她的尸体前,他是不会放弃的。
经过几番查探,有路人瞧见,那姑娘依稀去了彩华楼。
很快,所有人都被丫鬟小厮们叫醒了,迷迷糊糊下了楼,在大堂里排成几排,一个一个自郁飞琼面前走过。
“全都叫出来了?”郁飞琼问。
“是,是,除了外出未归的楼娘子,都齐了。”采卉磕头如捣蒜。
名伶丫鬟又走了个循环,仍无一人与他想象中的那名少女相符。郁飞琼苦笑,转身要走,却瞧见一楼某间半开的窗外,掩着空旷的后院,廊下侧身靠着一道白衣的身影,正坐在栏杆上细细地擦拭手中的剑。
那把剑反射着初升太阳的金辉,光芒刺进他的眼底,这才使他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院子里的……是谁?”他紧盯着那道素影,沉沉问道。
“后院都是楼娘子的产业,采卉也无权干涉!”见他欲带人直闯,采卉忙抱住了他的腿试图阻止。
“放肆!”郁飞琼一脚踢开她,身形如箭,掠入那间屋里,直接破窗而出。
听到响声,丁若羽放下剑,起身回望,惊在了原地。
可是,她的惊讶只出现了一瞬,随后又坐回栏杆上,继续擦剑,强迫自己表现得尽量自然一点。
那少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隔着她三步的距离,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问别人之前,是否先该自我介绍?”丁若羽笑了笑,看都不看他,只来回擦拭着已经无需再擦的剑。
“也罢,”少年冷哼道,“既不是她,我又何必同你多费口舌。”
丁若羽巴不得他赶紧离开,面上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他在临走前,不知是否刻意,谑笑了一声:“这剑再擦就断了。”
待他走远,丁若羽才停下手头的动作。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从哪钻出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轻手轻脚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