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在浅浅虫鸣声中流逝,未过几日,街坊便传来煜国太子亲自带兵与东邺交战的消息。这是郁飞琼当上太子以来头一遭,百姓们无不议论纷纷。
北煜东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东邺本是土地最大人口也最多的国家,轻易不与人开战,这也导致了国中重文轻武的景况,惹得他国觊觎。
丁若羽扶着顶楼的栏杆,一手提了只用红绳串起的小琉璃瓶,将其套在脖子上,低头看着底下往来饮酒作乐、听曲赏舞的客人。
边关将士打得如何激烈,都妨碍不到这些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出来花钱买乐子。
她把玩着小瓶子,这还是两年前浮舟送她的那只,现如今装了离泓不知怎么配出来的草药,告诉她戴在身上蚊虫都会退避三舍。
凑近了一嗅,已经不怎么严实的木头塞子散发出一股幽香,香气浓郁,却并不难闻。
很快,堂内的高台上,两名丫鬟替楼雪抱着琴与凳子出来了。她的师父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答应了几位包场的老爷为他们弹几首曲子。这种情况,丁若羽暗猜是对方给的银子到位了。
“赶上了!”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宗明泽也靠在了栏杆旁,远远望着下方素衣似雪、眉目如画的女子。
“师哥好。”丁若羽打了声招呼,见对方心思完全放在了台上,像根本没注意到她般,说出三个字就自觉闭嘴了。
楼雪姿态优雅地坐在台上,抬手拂袖,连一颦一笑都融入了委婉动人的曲调中。
大部分人,皆沉醉于这美妙的乐律,但也有如丁若羽这般五音不全不同琴瑟之人,只瞧热闹不懂门道的。
楼下大堂内,有个别脑满肠肥的大爷,手还在怀里的舞伎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又眯着眼睛打起了楼雪的注意,那眼神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丁若羽瞧见了那两位爷,心里头膈应得慌,又知道对方只是看看,什么过分的举动都没有,也不好主动去找茬。
好不容易等到曲终,她师父要退场了,那人却腆着脸上前,朝台上丢下一只大大的金元宝道:“楼娘子可否赏脸下来共饮一杯?”
此话一出,堂内一片哗然。
楼雪俯身拾了元宝,递还给他道:“多谢大人抬爱,可惜小女子从不饮酒。”
那位老爷脸上横肉一颤,没接元宝,而是冷哼道:“看来楼娘子是不给我万某人面子了?”
“不敢,不敢!”楼雪陪着笑,正欲将那金子抛到万老爷身上随后走人,没想到旁边上来两名会武的家仆,一边一个抓了她的手腕,想限制住她的行动。
“拿了金子,还想推脱?”万老爷手一挥,已有手下提了酒壶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肆无忌惮地灌酒,动作熟练至极,看来平日里没少做欺男霸女之事。
自家师父什么本事丁若羽当然清楚,知她只是懒得同普通人动手怕闹出大事来,一直都奉行着忍忍就过去、别耽误往后生意的做法,此刻亦是如此。
可旁边的宗明泽是头一回见她遇上这种事,立刻黑了脸。他虽不说话,却阴沉得可怕,强压着满腔怒火,不知何时就要爆发出来。
楼雪自然亦不会当待宰的羔羊,使出身法避开灌酒的家仆,也从抓着自己的两人手里挣脱开来,强塞回金子,向万老爷行礼道:“多谢大人前来捧场,小女子这便退下了。”
通常这种时候,对方都会识趣地罢手,顺着台阶下。但今次这位万老爷蛮横惯了,不依不饶起来,竟暗示几名家仆堵住了去路,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丫鬟小厮忙去叫老板娘采卉过来劝解,采卉赶上前,没说两句,就被粗鲁地推开,万老爷放话,今日若不陪他喝酒,就绝不会放楼雪回去。
话音刚落,丁若羽只听身旁“嗖”的一声,宗小公子已经翻过栏杆直接跳了下去,落在人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一柄折扇直指万老爷鼻子,宗明泽面色沉沉挡在楼雪身前,往日里含笑清澈的嗓音此刻冷得像数九寒冬的严冰:“老板娘送客!再不走,本少主要大开杀戒了!”
采卉浑身一颤,差点没站稳。她这乐坊建成多年,最怕遇上打架斗殴之事。这热血方刚的青年一出来闹腾,不知后绪该如何收场?
她只得陪着笑横在两方之间,恭维讨好着,期待和平解决,也盼着尽快将人请走。
然而忙活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打了起来。
怕闹出人命,丁若羽匆匆赶下去,在一旁借力卸力,将宗小公子打飞的家仆们重新接回地面,以免他们撞到脑子从此长眠不起。
万老爷见局面控制不住,自己在两名仆从的保护下悄悄退了出去,其余家仆继续打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撂下句狠话,亦跟着走了。
望着满地碎瓷烂桌椅,楼雪只得讪笑着对采卉道:“老板娘息怒,东西我会全部赔偿的。”
“这些都是我弄的,用不着楼姐姐赔。”宗明泽拉开她道。
楼雪此刻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笑道:“你赔?你好大的本事,知不知道惹怒了京中的官员,往后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正好离开这乐坊,同我回青龙阁。”对方顺其自然地接话道。
楼雪一时间无从辩驳。
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丁若羽向楼外张望,却见一人行迹鬼祟地从门外缩回,朝着别的方向快步行去。她心生疑虑,未同任何人打招呼,无声无息跟着那个人,一路来到城东的一大片农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