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里夜凉,姬宁光着脚在茶厅坐了,身上只穿了件单薄衣裳,脖颈手臂上片片暧昧痕迹遮挡不住,他也懒得去管,只急着听安顺要同他说的事。
安顺捧了热茶过来给他,又拿了披风给他先搭上,本还想去找个脚垫子,却被姬宁拉住:“快说。”
“主子。”安顺跪在地上,眼眶突然红了。“奴才按了您的吩咐,派了人去盯着那几个要紧的皇室,今夜里本来见着那些人都各自好好回府去了,可咱们的人却被暗袭了。”
“被发现了?”姬宁身体前倾,皱起了眉“哪条线的?”
安顺看着姬宁,微顿片刻才说到“暗线负伤一人,其余的并未受伤,但每一处点位都收到了一封羽箭射来的书信。”
每一处都收到了,那只能说明姬宁所有的盘算都已经败露。
安顺从衣袖里拿出收到的所有信件,颤抖着手地上去,“主子……下边的人一收到就递上来了。”
姬宁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光是通过安顺这副惶恐的表情,大概也猜得到些。
他接过手来,一封一封拆开了看,过往三年种种不堪入目的情形,一一映刻在了纸上。
依兰殿、天合殿,还有月庭楼台,每一处老皇帝折磨过他的地方,那些污秽**的画面竟还这样记录了下来,明晃晃送到了他属下的手里,不断羞辱和折磨着他。
姬宁手不停地颤抖,“我……”
“主子!别看了!”安顺想要按住姬宁的手,让他别再翻看那些东西,可面前的人却一个挣扎挣脱开。
比起那些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压在最底下那封写了寥寥几字的书信才更像把要命的尖刀抵在了姬宁的脖颈。
“元合三十六年春,联合太子闻盛,引诱大皇子闻阙春闱受贿,事后揭发,闻阙入宗人府后以其子女性命威胁,逼其畏罪自杀。”
“元合三十六年秋,配合太子闻盛栽赃二皇子闻旻及其生母碧妃对任贵妃裴妃及四皇子闻晏下毒一事,致使二皇子闻旻下狱,同年冬至,二皇子于狱中中毒身亡,又将此事栽赃给四皇子闻晏。”
“元合三十七年春,大皇子闻阙遗孤赶赴封地,长子闻越途中感染风寒,遂又与太子闻盛谋划,在其用药之中掺杂泻药,致使大皇子长子途中不治而亡。”
一桩桩一件件,虽然有些地方添油加醋的说了,但确实都是姬宁做过的事,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日曜错位,恐扰北星,还望娘娘尽早知悉,以成大业。”
“如若不然,今日所见,必当人尽皆知。”
姬宁呼吸都不自觉地乱了,一不小心还失手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茶杯,热水铺开在桌面上,到处流窜着,他慌乱地用手去挡,竟是什么也阻拦不住。
那些人要用这些东西威胁他,让他杀了闻漓谋逆,如果他反抗,这些事转头就会传遍沂国上下,他们只需要掌握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证据,就能给他扣上一顶残害皇族血脉的罪名,到时候别说是他自己能不能留个全尸,怕是姬家上下都躲不过诛杀。
而对他多番疼宠的闻漓,说不定也会被人猜忌插手了这些事,到时候他的皇位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抢来的,那这些人便能更加轻而易举地将他推下来。
可现在这些人先找上了他,就说明他们也不敢去赌闻漓会怎样,选择没把握的法子,还不如从他这里下手,他们料定了姬宁为了家族,不可能不答应。
姬宁神情恍惚,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手里握着的那几张纸被打湿,他便胡乱抓作一团,“人呢?一个都没抓住?”
看见安顺无奈地朝他摇头,姬宁像是失去了力气,直接瘫坐着,用手勉力撑着茶桌保持身形,“那……怎么办……”
“是我掉以轻心,我害了所有人,我……”姬宁眼眶都红了,他抓着头发,想要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可耐不住现在满脑子都是无尽的担忧和苦痛的记忆充斥着,把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主子!不能自乱阵脚啊主子!”安顺上前,手搭在了姬宁的膝盖上,想要安慰他却无从下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活着对于这个人来说那么难,每当状况看起来要好些了,就会有另外的人另外的事来把姬宁往深渊里推。
“我……”
“主子,那么多艰难地时候都熬过来了,您也同奴才说过,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想想办法……”
可安顺此刻也心知肚明,这个人已经被逼到了一处绝路,没有太多的余力去同这些人斗了。
他暴露出来的软肋太多。
安顺“主子,实在不行,您要不要同陛下说……”
姬宁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不行!”
“我在明,敌在暗,我若告诉了陛下,一旦打草惊蛇,那这些人必定会快速蛰伏起来,再也不会路出任何马脚,那他们要是在哪天想往陛下身后捅一刀,我根本就来不及护住他……”
姬宁越想,愈发地觉得害怕,他周身都泛起冷汗,对上安顺担忧的眼神,只能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先别声张……”
更生露重,姬宁恍惚着神情将手中的纸一点点撕成残渣,最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落下来一串泪。
他问安顺“来日我若有万一,你怎么办?”
“主子。”安顺喉头哽咽“奴才永远追随主子。”
姬宁却自顾自说道“若是陛下不饶你,便都是我害的,你要怪就怪我。若是你还能活着,就记着……好好为了自己活。”
“主子!不至于的!”安顺摇着头,握紧了姬宁的手,生怕这人平白将自己性命送了出去。
可看着那副逐渐静如死水的面容,他明白,姬宁已经决定好为了那个人在所不惜了。
回到床畔时,床上的男人仍旧在熟睡着。酒气消散,他的呼吸也变得绵长沉稳。
姬宁将闻漓送他的玉佩拿出来看,好一会儿过去,他突然痴痴笑了。
最起码这个人现在是爱他的,那以后不论如何,应该也不会有遗憾了。
身上单薄的衣裳顺着肌肤滑落,姬宁躺回了床上,直接窜到了闻漓的怀里,让这个人在不自觉间抱紧了他。
他把脸埋在闻漓的胸口,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也让自己慢慢陷入了漫长沉醉的梦里。
梦中他和闻漓就住在安静闲适的却乌山小院里,他的小柒从来没有离开过,而他也没有走出过漠北,两个人在那里相伴十余载,那个带着倔强模样的少年日复一日把他捧到手心里,许诺要和他做结发夫妻,永世不离。
“小柒……”
姬宁再醒过来的时候,闻漓正抓着他的手给他用帕子擦拭。
他身上仍旧未着寸缕,可这个人已经将衣服规规整整穿好了,一副假正经的样子看了他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陛下笑什么?”
“不知道啊。”闻漓说:“但是看你这样乖,我就高兴。”
“陛下当臣是三岁小孩子么?”
姬宁也笑着坐起了身,准备去拿里衣穿上时,又被闻漓拉了回去,“脖子还没擦呢,急什么?”
看着那布巾在自己胸口胡乱一通游走,最后又准备往被子里滑,姬宁赶紧按住了闻漓,对上这人,无奈问了句:“臣猜,陛下已经给臣擦过了,对吧?”
不仅擦过,闻漓还擦了两遍,现在是第三遍。
“腿还痛不痛?”闻漓假装没听懂姬宁问什么,又开始献殷勤:“昨晚自己涂的药?怎么不叫我?”
“不疼了,看陛下睡得熟就不想吵醒你,我……”姬宁刚要继续往下说,闻漓的手便探进被子在他腿上摸了摸。
“那为夫再帮你涂一次药?”
“不,已经不疼了。”
姬宁想躲闪开闻漓的手,奈何面前的男人像昨晚没尝够滋味一般,同他闹了起来,还捏着他的腰往下按不让他起身。
“陛下,陛下。”
被弄得浑身发痒,姬宁没了招,直接倒在闻漓怀里问他:“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啊。”
男人答着话,手在自己心上人屁股上拍了拍,将人弄得彻底不好意思。
姬宁只得亲着他的下巴求他:“饶了臣吧。”
闻漓这才算满意,亲自去拿了衣服来给姬宁穿上,然后似个闺阁女子般臭美,拉着自己的宠妃到妆台前,让他给自己束冠盘发。
起身后,又张开了手,让姬宁给他一点点整理衣袍。
待到将腰带给拨正的时候,姬宁没见到自己送的那块玉牌,遂问了句:“臣送陛下的那个呢?”
“在床头。”
姬宁转身去将白玉色的玉牌和碧绿色的玉佩都拿了来,终于不再纠结于闻漓喜欢带着显摆这一点,亲自给他带在了腰侧。
“愿意给我带了?”闻漓问。
姬宁点着头答道:“只要陛下高兴就行。”
正当姬宁要将玉佩佩戴在腰间时,闻漓将他手里的物件拿了过去,躬身道:“为夫给宁儿带。”
两人将衣冠正好,又去外间用了早膳,身为皇帝的闻漓也准备要去御书房处理公务。
在他转身时,姬宁抓紧了安顺的手,强撑起来的镇定坚强就快要支撑不住时,闻漓一个转身,吓得他直接愣了神。
没有人知道皇帝这般折返是要做什么,直到他回到姬宁身边将他抱紧了。
闻漓用只有怀中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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