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和徐禄合力将闻漓扶到了大雄宝殿中,门甫一关上,外边的厮杀叫喊就隔远了。
跟进来的暗卫和伺候的人一齐拉了堆满香火的贡台来堵门,又惯性地分散开,将所有的门窗堵了个遍。
其中有一人跟着进了内殿,正准备先给闻漓查探下伤口,还未来得及靠近。负伤的皇帝就猛地推开了慌乱着给他包扎伤口的明贵妃,随即又从他华服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银色匕首。
“陛下!”
紧接着他手腕跟着一转,铛铛两下便将背上两处羽箭砍断,“都滚出去,朕有话同贵妃说。”
姬宁看着自己沾了满手的血,颤声“陛下,先将伤口处理了再……”
闻漓“都滚!”
暗卫和徐禄都不敢再多逗留,只能出了内殿在门边贴着墙角候着。
闻漓看着姬宁在他面前掉眼泪,没像从前那样凑上前帮他擦拭,右肩上的血顺着衣袍流淌下来,将那把匕首的手柄都染出一片猩红的颜色。
“陛下,陛下,臣求你……”
“拿着。”闻漓将刀身一转,手柄对着姬宁,带着尖刃的一边冲着自己。“杀了我啊。”
“不……不……”姬宁不住摇着头,请求道“小柒,不要……”
身体的各处都像是在被凌迟一般,姬宁从前受了那么多刑,糟了那么多折磨,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过。
闻漓厉声“让你拿着!”
见面前的人只顾着哭却不动作,闻漓直接将姬宁的手抓起来把匕首塞到了他的手里,可一松开手,他转瞬又将东西扔了,带着一副可怜劲儿蹭身过来抱住了闻漓。
“对不起,对不起小柒,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这样……”
可对于这样的道歉,闻漓却无动于衷,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在希望着什么。原谅、拥抱,可这些他以前又不是没给过。
“知道我为什么清楚那封密信是你写的么?”闻漓问着,撑着身子用手捧着姬宁的脸,“字迹、纸张、落印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涉及你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敢写在纸上来告诉我,明白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在乎姬宁,可这个人却用对付旁人的手段来将他纳入棋局之中。
“他们用什么来威胁你了?”闻漓强忍着身上的疼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用你伺候过老东西的那些事?还是你帮闻盛在背后算计闻旻闻晏?”
“是我……是我不该……”那张本该美若神祇的脸被痛苦绝望充斥着,不住往下淌着泪。
姬宁只一味地想抬手去按住闻漓溢血的伤口,却又再次被推开。
“你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闻漓边说着,嘴角的血混着一滴眼泪一并滑落,他说话愈发艰难:“可你总是想把自己的一切藏起来,去见闻盛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甚至方才还想要自戕对不对?我对你那么好……你却想着丢下我……”
“我不丢下你,我不丢下你。”姬宁痛哭出声,还未来得及抓紧闻漓的手,对方先捂着胸口吐了口血出来。
“小柒!”
“姬宁,我的心都给你伤透了……我不要你了……”
“小柒,是我错了好不好?咱们先看伤,你以后要骂我打我都受着,我不走……我不走……别不要我……”姬宁用自己瘦弱的身板将闻漓支撑起来,用落在地上的刀划破身上的衣服去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徐禄!让他们去找太医!快点!”
外边一听到里边儿的叫喊,齐刷刷冲了进来。
徐禄一见这状况也是差点吓晕过去,“天爷!别堵着门儿了!还不快出去把随行的太医给找回来!会治伤的先过来看着些!”
一发话,暗卫们纷纷动作,一刻也未耽搁。
有一人则直接到了闻漓身后,只用一只手就将人托了起来。
随后又从衣袖里抽出了个皮包,一打开,里边一块呈锥形的刀片薄如落叶,上边还裹着一层白药粉,一挨着皮肤就能轻松破开伤处。
皇帝后背的衣服先被割开,暗卫正要动手取箭时,闻漓却先开口道:“徐禄,把贵妃带下去关起来,没……嗬呃……没朕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不……”姬宁一听到这话,不住抓紧了闻漓的手哭喊:“陛下,臣哪里都不去,求你……宁儿求你了……”
看着这个人这样难过,闻漓心中不忍,可还是咬着牙忍着痛,再次命令道:“带下去。”
“陛下!”姬宁挣扎着,还要朝闻漓扑上来,却被徐禄闪身给拦住。
“娘娘,奴才先带您出去,您在这儿陛下也不好疗伤不是?”徐禄现下也只能安慰下这个祖宗,又招来了两个随侍先把姬宁带下去。
姬宁浑身都沾染着帝王身上的血,刚一被带出内殿,又控制不住自身一般,疯了似得挣脱开,随后转身跪在了紧闭的门边,用他那双瘦弱纤长的手无助地敲打着。
“陛下!我不去……”
徐禄两边儿担心着,却顾不过来,方要上前查看闻漓的伤势时,那箭头便被暗卫使了巧劲儿拔出来。
闻漓手攥成了拳头没出声,脸色却疼成了青白。
光是瞧着,徐禄心都揪得一阵紧。
他知道,闻漓这是怕外边儿的姬宁听见了。
“主子,忍耐些。”暗卫将闻漓右肩伤口裹了药简单包扎住,又准备动手去取腰上的那支。
可流了那么多血,闻漓到底支持不住,直往前面倒下去。
徐禄:“陛下!”
闻漓意识彻底与身体分割之前,对面前的人吩咐道:“后边的事儿……还有姬宁,给朕看好了,那杂碎宁可错杀一千,也别放过一个。”
……
姬宁是直接被人蒙着眼架到了一处偏僻院落里去的。去时已经是晚间,他分不清时辰,也挣扎不动,覆眼的布取了和带上都是一样的。
闻漓的暗卫将他关在这里许久,期间有人来给他送吃的和药,他都会问以相当卑微的姿态问他们:“陛下如何了?”
可没有人敢告诉他。
没日没夜,姬宁满脑子都是闻漓,睁开眼会想,闭上眼则是那人浑身鲜血的样子。如此持续着,他饭吃不下,药也喝了就吐,最后身体折腾得支撑不住昏死在了屋子里。
再醒过来时,是徐禄在亲自照顾他。
“娘娘,将药吃了吧。”徐禄劝道。
可姬宁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徐公公,求你告诉我,陛下他怎么样了?”
徐禄手一抖,药洒出去了些许。
他到底心软,拍了拍手姬宁的手安慰他:“陛下伤势已经稳住,奴才这才抽了空来看娘娘。娘娘,您这样陛下知道了……那不是更担心么……”
姬宁却立时松了口气,连忙把药接过去一口气喝了,顿了片刻才又问:“公公,可否让姬宁见见陛下……”
徐禄刚要摇头,姬宁又竭力抬起身子来说:“我知道陛下不愿见我,他睡着的时候,远远儿的就行……”
明明前两日还是近在咫尺的爱人,现在却见上一面都不行,姬宁心中急切和悔意叠加着,慌不择路说:“徐公公,求你,姬宁日后必有重谢!”
可徐禄到底没有答应他,只给他支使了太医和伺候的人。
九梵山深秋夜凉,屋子里烧的碳也没有断过,给了姬宁一丝希望缭绕着。
他每日都坐在屋门前,盼着开门进来的人是闻漓派来接他的。
可这样过去了十余天,徐禄没来,闻漓身边的其他人也没来,姬宁本还想再等两日,可外边的动静却让他警觉了起来。
脚步声,击鼓声,这样纷纷乱乱的,难不成是礼队要回皇城了?
可为什么没有人来叫他呢?
姬宁后脊一凉,猛地站起身来不住瞧着屋门:“开门!开门!把门打开!”
外边守着的人急匆匆赶来,也不先开门,而是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姬宁浑身都在不住发抖,他喘着气,答道:“本宫手被烫了,叫太医来!”
外边的人这才担心他出什么状况,赶忙将下了锁的门打开,“娘娘哪儿伤着……诶!娘娘!贵妃娘娘!”
姬宁直接推开了面前的侍女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只一通横冲直撞,往没人的地方躲。
可看守他的禁军还是将他给捉住了,习武之人下手没轻重,拉扯之间将他带翻在了地上,直接让姬宁的脚给扭伤了。
“呃……”姬宁倒再地上,捂着脸不住抽泣,仪态再也不是之前端庄持重的明贵妃。“陛下是不是要回锦城了?为什么不叫我?”
可禁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将他扶起来:“娘娘,冒犯了。”
“为什么不叫我?!”姬宁一把拍开了来扶他的那只手,又挣扎着爬起身来,跛着脚还想往前边走,“别把我留在这儿……”
“娘娘!”
“娘娘您不能出去啊!”
周围人都纷纷上来拦着,直接将着一方院落给堵死了。
“让徐禄来见我……我要……见陛下。”姬宁哑声说完这句,浑身便脱了力,直接朝前边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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