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由于采购部的翻译离职了,需要新招翻译,疤脸和水野总共面试了十几个人,最终也没找到水野满意的。
主要是,水野说话,刚一接触的人,确实不好听懂。最后疤脸给确定了一个人选,水野本来也是反对的,因为面试时的表现太差了。
但是疤脸坚持,说将现在开发购买的李家俊调过来,帮助寺田管理采购课,同时兼翻译。新来的这个翻译,先让疤脸带一段时间,肯定能满足水野的要求。
这个新招的人叫路小草,贵州省毕节市人,今年才二十一岁,是布依族人,六月份才正式毕业。
疤脸看上她的原因是,这个女孩是滨城大学日语系毕业的,在学校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日语一级,英语六级。
面试的时候,在十几个人中表现最差,水野一上来说了句,请先自我介绍一下。
路小草竟然没听懂,其实这句话根本不用听也知道,但是一紧张,就忘了怎么应对了。
不得不说,人和人确实存在“磁场效应”。疤脸在路小草一进会议室,就觉得很亲切。
从穿着来看,家庭条件不是很好。长相也平平无奇,也没有化妆痕迹,皮肤微带古铜色。身高估计是一米六刚出头,看上去有些瘦。
一进来,怯生生地和他们点头打招呼,被水野一句话就给问懵了,然后水野就没太大兴趣再问了。
疤脸看得出,路小草的心里过于紧张,于是用英语和她聊了两句。
感觉说话声音还是挺好听的,等她稍微放松一些了,又开始正式的用日语聊,后面和疤脸聊起来的表现就很不错了。
目前还是在校大学生,也没什么太多的问题,主要就是勤工俭学之类的事,再就是求职意向,职业规划之类的套话,事实上没什么用,就是为了测试语言水平的。
疤脸发现,这个女孩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不好,大学四年一直在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当过家教,做过饭店服务员,也和疤脸一样给新生卖过日用品之类的。
考大学报志愿时,自己刚开始报的是金融,但是分数不够。被踢到了日语专业。
其实不是很喜欢学日语,在滨大,外语系并不是主流,很多都是被调剂过去的。
虽然学校牌子很响亮,但事实上,与那些外语学院出来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在毕业招聘一开始,各大公司去滨大开校园招聘会,也没有需要日语专业的。一些需要日语人才的公司,也不去滨大招聘。
如果自己出去找工作,还没有外语学院的有优势。一些大型日企,像丰田、住友、山蒲这类的公司,都是去外院直接招人。
路小草这次的简历,就是在外语学院的校园招聘会上,投给山蒲的。
去年从十月份开始,滨大就有过三次大型的校招会,但是这些对滨大学生来说最好的机会,在日语专业的学生中却是毫无意义。
因为没有一家企业来滨大招日语专业的人,大家在抱怨的同时,开始自己走出去。
同学们都去深圳、广州、京城等,一些日语需求多的城市,频繁地参加社会招聘。
但是路小草没钱,她不能为了找工作,跑那么老远,一直住一两个月。
所以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都找到了工作,心里就更加焦急。
去外院投简历,也是她一个同学告诉她的,要不她还傻傻地等着有哪个公司开眼,来滨大招日语人才。
投完简历后,过了半个月,终于等来了山蒲的面试通知,高兴的同时又紧张的不得了。
如果这次面试不合格,自己可怎么办,六月份就必须离校了,自己连个吃住的地方都没有。
越是患得患失,越容易出差错,所以面试时就表现的非常差。好在疤脸及时救场,让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疤脸和她说话先用英语后用日语,她一直以为疤脸是日本人,面试完后很感激的看了疤脸一眼。
山蒲公司给翻译的工资还是很高的,按照L2的级别,一个月基本工资2500,加上500元的日语津贴,总共3000元。
再加上路小草的英语六级,还能再多拿400元。这样下来,比L4级的员工,都高一百多元。当时丰田、住友的工资都没这么高。
再说山蒲也算是一个巨无霸的日企,当时工厂里的专职翻译就有接近二十人。
再加上从去年开始,各种职位,都在有意的增加会日语的人,将一些翻译转成具体的担当。翻译的离职率也高,所以这两年的需求也很大。
疤脸进采购部时,采购部除了翻译,都不会日语,翻译还在闹辞职,不怎么来公司上班。
后来换了一个人,最近也辞职了。但这一年开发购买课,包括疤脸增加了四个会日语的,大家都喜欢做用日语的工作,谁也不愿意做专职翻译。
水野看上一个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女的,今年二十六岁,语言能力在十几人中是最好的。
身材长相都很出色,但是疤脸说,这种人不稳定,做翻译不出半年就会离职。
事实上疤脸是不想要太漂亮的女下属,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来一个漂亮小妹,他的绯闻又会增加很多。
最后将路小草的优势给列举了一些,和自己是校友,学习能力会很强。
刚从学校出来,对工作的热情也是最高涨的。家里条件不好,就会比较珍惜工作,总之就是找各种理由来说服水野。
事实上,水野对这些都无所谓,反正都听不懂自己说话,就想找个看着顺眼的。他觉得自己基本不用翻译,他基本上都是给寺田和疤脸布置工作。
如果临时有事,有开发购买的那几个担当就可以了。专职翻译用谁都一样,刚来公司都不行,需要培养半年以后才能用得上。
他主要还是看眼缘,第一眼看上了就行,虽然不是想怎么样,但是每天有个美女开开玩笑,生活就更加丰富多彩了。
这个路小草,在他看来,是这十几个人中颜值最差的,事实上在所有事物所的女员工中,也是最差的。
可是招聘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培养后备人才,既然疤脸坚持,那就选她吧,反正到最后都是得转成购买担当的。
水野刚开始不愿意要路小草的另一个原因是,吕、鲁、路三个姓,如果用日语来发音都是一个读音。
疤脸刚来时,一叫吕桑,旁边的鲁桑也抬头看他。其他场合说起来,大家不知道他说吕桑还是鲁桑,就连翻译也总确认。
当然了,等疤脸真正进入工作状态,就没这些事了,大家都知道他是在说疤脸。
不管怎么说,前几天的尴尬局面,还是让他很不爽,最后他们就用汉语的读音来称呼。
但是日本人不会发三声,鲁就叫成了卢桑,吕叫成了驴,总引得大家吃吃地笑。
尤其是疤脸,坚决反对他们把自己叫成驴桑,所以几个日本人,如果不是面对面和疤脸说话,都会称呼男的吕桑和女的鲁桑,这样来区分。
现在又来了个女的路桑,让他想起了疤脸刚来公司时的尴尬,所以就不太喜欢要这些在他看来重姓的人。
可见很多机会,对于当事人来说,丢了都不知道怎么丢的,自己一个很常见的姓氏,都能变成丢工作的原因。
但路小草是幸运的,可能是和疤脸在冥冥之中的那种缘分,让她在最彷徨无措的时候,碰到了这个人,并且找到了这个自己非常满意的工作。
路小草的老家是在贵州省毕节市,威宁县新发布依族乡,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属于特别贫困的那种。
路小草当时以县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的滨大,但是家里拿不出学费。
寨子里的人都劝她父母,女孩子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四年近一万的学费,再加上其他费用没有两万下不来。
毕业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没必要让去上大学。但是这对没有文化的农民夫妇,愣是不听劝阻,凑了两千块钱让路小草去读书。
其中的辛酸故事,比疤脸当时不逞多让,事实上是惨多了。
她也是一来学校,就找老师要办助学贷款,最后作为校级特困生,四年都免学费。
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自己又勤工俭学,除了第一次的两千块钱,再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大学四年,没回过家,不是不想回,是回不起。贵州号称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地方。
她要是回一次家,需要从滨城坐火车到京城,再转到贵阳,再转到六盘水,然后大巴转中巴,再转牛车,最后用双腿走十几里山路才能到家。
回一次的费用,最便宜也得三百多,来回就是六七百,时间单程需要六天,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
父母也不识字,写信回去,父母都得找别人给念信、回信。她就是每学期初、末,总共给家里写四封信报平安。
现在终于要毕业,自己能挣钱了,但是还是找不到工作,能让人不着急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终还是找到了,而且收入还挺高的,她对那个给自己机会的,脸上有疤的日本人,心里是万分感激。
路小草第一天来上班是四月十七日,和所有的新员工一样,刘玲负责前期的培训。
下午带着她交给部门领导,也就是疤脸。和她一起进公司的有二十几个,翻译就有四个,进采购部的只有她一个。
路小草到采购部的办公区域时,几个领导都去了开会了,最高级别的人,就是曾经做过课长的袁学明。
刘玲也是按照惯例,领导都不在,就将新人交给级别或资历最老的员工。
所以就给老袁说了一声,这是你们资材部新来的翻译,你给安排个坐的地方。
老袁这人最近比较郁闷,他发现不光是领导不喜欢听他的小道消息,现在采购部的担当,尤其是女的也都很讨厌他。
本来疤脸是个渣男,他就是揭露一下那人卑鄙的行径,现在搞得好像自己是渣男似的。
原来他只要找到爆料的机会,总会有几个人过来聆听。最近都避而远之,不就是老子被那个疤子脸害的丢了职位吗,哪天他也一样被新来的踩在脚下。
今天总算是来了一个能听自己说话的了,也摆出了老资格,简单地问了一下路小草的基本情况。路小草当然是有问必答,然后就开始认真聆听老袁的教诲。
“滨大毕业的,怎么会来这种破单位。你看这里,哪有几个好学校毕业的。”
“啊?我觉得挺好的,工资也高,领导看上去都挺和善的。”
“一看你就是刚毕业,没一点儿社会经验,这些领导都黑着呢,整人时候往死了整。
不过你做翻译还行,没实际业务,像我们这些担当就不好过了。看人不能看表面,以后你可得小心了,要不被人整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是吗?不过您说的也是,那个岁数大的日本人看人总是笑眯眯的,估计对人挺严格的。
脸上有疤的那个日本人,看上去严厉,但给人的感觉却很好,看人是不能看表面。”
“狗屁!那个疤子脸就是个汉奸,什么日本人,标准的中国人。仗着自己会几句鸟语,成天狐假虎威,好像多能耐似的,实际上狗屁不是。”
“啊!是吗?”
“你这种小姑娘,最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了。你知道公司人都叫他啥嘛?”
“叫啥?”
“疤子脸、二鬼子、渣男……。刚才领你来的那个人事担当,就是被他玩弄了几个月,然后又把人家给甩了,公司也就你们这几个新来的不知道。”
“是吗?”
“我告诉你,这人做的那些恶心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和咱好多供货商的女业务经理,但凡长得有点儿姿色的,都有一腿。你以后就知道了,一定要离这人远点儿。”
“啊?是吗。”
老袁还要继续爆料,但是开发购买课的鲁桑看不下去了,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她从新人惊讶的表情,和两人都往刘玲办公位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老袁又在给新人编故事。
她觉得自己应该制止一下,不能让新来的员工对疤脸有特殊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