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太子将锦盒呈给元和帝,元和帝并未急着打开,而是问太子,“你见到淑妃了?”
太子点头。
元和帝神情平静,不辨喜怒,“她说是要替弟受过,让朕饶恕桂之尧妻儿。”他看向太子,“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太子沉眉敛目,镇静从容道:“淑妃乃后宫妃嫔,桂之尧是大宴的罪臣,仅凭父皇做主,儿臣不敢干涉。”
元和帝瞥了一眼长子,自解除思过以来,原本黝黑的肤色逐渐变成了麦色,眉眼间与他皇祖父越发相像。
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是温和的,却也是锋利的。
嘴里说着不敢干涉君王的抉择,却事先点中了要害,断绝了他徇私的念头。淑妃是他的妃子,历来就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桂之尧罪大恶极,私设煤矿,贪腐税粮,草菅人命,结党营私,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淑妃哭诉其妻儿无辜,他们就真的无辜吗?
桂之尧贪腐来的银钱,其妻儿就不曾享用过?作为他的枕边人,他的妻子就当真丝毫不知丈夫作为?
还有武安侯府,武安侯虽与桂之尧一房分了家,难道就没有沾惹任何好处?只不过武安侯狡猾,没留下把柄罢了。
元和帝心思翻涌,对桂之尧家眷的处置有了决断。
这时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武安侯来了,正跪在店外请罪。”
元和帝拿着御笔的手一顿,接着看向太子,太子上前两步,“父皇还是仔细看过锦盒里的东西再说吧。”
到了这时,太子能肯定的是,他这父皇绝对没有想到,桂之尧会与当年的交趾殿垮塌扯上关系。他也没有直接亮出这一罪证,因为他在等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武安侯入宫请罪。
元和帝打开锦盒,里面装着桂之尧的认罪书、河西贪腐案罪证以及相关官员名册,翻到最后,一本看着十分普通的账本出现在他眼前。
元和帝将账本抽了出来,翻开一看,上面的名目和银两数额十分眼熟,回想片刻后猛地合上账本,怒道:“桂贼好大的胆子,万死难赎其罪。”
怒火之下,元和帝下了一道震惊朝野内外的圣旨。
“圣谕:兹有桂之尧不法祖德,不遵朕言,不修德行,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虽已伏法认罪,但其妻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男丁流放漠北,女眷投入教坊司,大赦亦不得赦免。即日执行,不得延误!”
元和帝这道圣旨犹如晴天惊雷,淑妃和武安侯相视一眼,淑妃脸上是不敢置信与慌乱失措,武安侯则面露悲痛。
淑妃挣扎着起身进殿,却被武安侯一把拉住,“别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圣意已决,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淑妃怔怔的望着他,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淑妃娘娘,圣上体谅您身子羸弱,然您安心待在福宁宫休养,不要理会外间事宜。”
听到这样的旨意,淑妃全身没了力气,泪眼婆娑地望向殿内,过了许久才道:“臣妾遵旨。”
她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几个高大的内侍抬着步撵过来,淑妃被搀扶着坐上了步撵,此刻她脸色苍白,泪痕斑驳,一身素白衣裙衬得她十分单薄,看起来的确有些羸弱。
武安侯目送妹妹远去后,依旧端端正正跪着,幼弟罪名已定,求情已是无用。
武安侯府与桂家二房同气连枝,哪能全身而退,势必要脱一层皮才能让君王息怒。
武安侯在乾元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得到元和帝的召见,不知他与元和帝说了什么,从乾元殿出来后倒地不起,在家里休养了足足三日才恢复过来。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世袭罔替的武安侯府,变成了三世而斩的普通侯府。此外,还要奉上半数家财添补桂之尧贪墨的大窟窿。
淑妃和乾王也受到了牵连,淑妃被褫夺了封号,乾王则被斥责在家思过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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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坊,燕家
在大理寺脚不沾地的忙了大半个月,待桂贼一党的处决下来后,燕厉才有时间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母亲燕老太太请安,他去的时候,燕老太太正好要用午食,姨娘令氏正站在一旁服侍。
瞧见燕厉回来,燕老太太与令氏均十分开心,尤其是令氏,清亮含情的眸子就跟粘在燕厉身上了一般。
这一幕落在燕老太太的眼里,她斜睨了令氏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拉着燕厉问道:“我的儿,此去梧州你可拜见过戚家的叔伯了,他们对你可还满意?”
燕厉笑着点了点头。
燕老太太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去拜会戚太太,与她商议你和戚姑娘的婚期。”
听到婚期两个字,令氏的脸上多了一丝惊慌,连忙看向燕厉。只见燕厉皱着眉头,并未立即应下。
令氏见状,心下稍安。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燕厉道:“娘,您腿脚不便就不要折腾了,还是儿子亲自上门与戚太太说吧。”
“那怎么能行。”燕老太太一脸认真道:“这是咱们燕家和戚家的大事,娘还在呢,怎么能让你自个儿去。”
她拍了拍儿子的手,“一会儿我就让人去备礼送帖子,明日咱们娘俩一起去戚家。”
燕厉向来孝顺,燕老太太心意已定,他便不会反对。
用完午食后,燕老太太屏退下人欲与儿子说说话,余光瞥见令氏还站着,拉长脸道:“还杵在哪里干什么?”
令氏眼眶一下子红了,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向燕厉。燕老太太最厌烦她这副模样,沉声道:“怎么,我已经使不动你了?”
燕厉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吧。”
令氏眼里立刻氤氲出一层雾气,“爷,我...”嗫嚅了半天,脚下没有任何动静。
燕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燕厉再次看向令氏,“你先出去。”
令氏无法,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走后,燕老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瞧瞧,就这么个玩意儿非得留在咱们家,见天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外面那些不知情的人还总传我磋磨她。”
不说还好,越说就越来气,“你到底怎么想的,眼看着就要娶媳妇儿了,还打算将她留在燕家?”
“娘,除了燕家,她再无别处可去。”
“那就给她赁个小院儿,再买两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反正别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